谣言的生产和传播机制是一个古老课题。越是不可思议的灾难,越是滋生谣言的天然温床。从汶川大地震到天津港爆炸,再到河北水灾,每一个水深火热的场合,谣言都不失时机跑出来添乱。
造谣者的心态令人难以捉摸,已不能以“唯恐天下不乱”来简单概括。天津港爆炸事故后,万里之外的广西一名19岁女孩在微博上谎称其父亲在爆炸中失去联系,筹集到了3000多位网友的近10万元善款——谣言有时可以披上悲情的面纱,以灾难为背景,“众筹”世间的善意并狠狠玩弄了它。
常见的谣言,生于恐惧,并放大了恐惧。河北水灾后,有人在网上传播国外海啸袭击城市的视频,言之凿凿指称这是今天的河北。在信息不对称的焦虑中,转发者成为谣言的复读机。今天我们信息技术如此发达,谣言似乎在电波和网络信号覆盖的星球,找到了更广袤的栖身之处。
因为,谣言也在伴随着人类社会进化。今天甚至孕育了“互联网+”式的谣言。不明真相的民众或是出于无知、恐惧,或是不怀好意,在一拨拨“随手转发”中,助推了谣言的发酵。“三人成虎”口口相传的旧式谣言,威力毕竟有限。今天的“互联网+”谣言,则很容易从上海传播到东京、巴黎、纽约再传回上海,“出口转内销”,并在信息错综交织的环境下不断变身。天津港爆炸一度引起北京部分市民的恐慌,因为“有毒气体已向北京方向扩散”的谣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到了北京人的手机里。
谣言无疑增加了社会成本。巨灾中的谣言具有致命的杀伤力。在通信中断、交通隔绝、急需救援的灾区,那些张冠李戴、经过“嫁接”的末世图景,对绝境中的受灾群众来说是雪上加霜。更坏的是,谣言有可能造成社会力量对灾情的误判,贻误救援时机。
一场场谣言纷飞的灾难过后,辟谣已是惯例。所有的辟谣方式中,最可怕的是用谎言来对付谣言。河北水灾发生的次日,一位地方官员对着当地电视镜头说,洪水并没有造成人员伤亡。官员的“权威发布”,镜头的背书,结果如何?
离这位官员出镜处不远的村庄就是重灾区。从事后救灾部署来看,大水冲刷过的乡镇,治理体系依然健全,或许统计伤亡人数不算容易,但确认“有无伤亡”并非难事。根据当地媒体偶然发布的一则寻人启事,我们从北京的编辑部打了个电话,就找到了一位被大水冲走了幼女的悲伤的父亲。实地探访则找到了更多的悲剧。很多村民唯恐亲人伤亡的事实被掩盖,会通过个人所能触及的任何方式——微信、微博,在断壁颓垣贴上写着“必有重谢”的寻亲纸条,用力发出声音。
那些寻亲纸条,是受灾群众用原始的方式辟谣。
与“唯恐天下不乱”的造谣者相比,这位地方官或许怀着某种良好愿望,对电视台说出了无人伤亡的结论,但其言行却造成了相反的后果。
“唯恐天下乱”的谎言比最恶劣的谣言还要恶劣——它是谣言的表兄弟。从救灾工作来看,它是真正的“谎报军情”。从效果来看,它是“自杀式辟谣”,造成了次生灾害。
绝大多数时候,公众并不需要“善意的谎言”。那只是谣言的一个变种,是一种安抚奶嘴,毫不解渴也全无营养。
不少事件中,忙不迭的辟谣之举显得软弱无力,甚至用带着满身疑点的解释,激起了更多问号。因为,辟谣不是看谁的声音大、看谁掌握了麦克风,只有及时、准确的信息能够驱赶谣言。对情况掌握不准,对事实模棱两可,只会给公众带来巨大想象空间,而那也正是谣言的育婴房。多一些这样的“辟谣”,社会的信任度就会一再下降。
河北曾发生过三鹿奶粉丑闻。三鹿集团在被受害者揭露三聚氰胺事件后,第一反应是委托“权威质检部门”进行检验并宣布奶粉合格。后来的故事尽人皆知:辟谣变成传谣,“权威”沦为笑柄。
谣言止于智者。我们要求有智慧的公民不造谣、不信谣、不传谣,这还不够。同时,要让一些嘴巴学会不再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