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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08月01日 星期一
中青在线

刀尖舞者 “飞鲨”英雄

——追记海军某舰载航空兵部队一级飞行员张超烈士(上)

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 王达  来源:中国青年报  ( 2016年08月01日   01 版)

    张超驾驶歼-15战机顺利完成首组开飞任务。(资料图片)

    对于海军某舰载航空兵部队的官兵来说,2016年4月27日是一个永远难忘的日子——那一天,他们的战友、一级飞行员张超在执行训练任务时,因飞机突发电传故障,不幸牺牲,年仅29岁。

    牺牲时,张超几近完成了舰载机训练的所有飞行架次。按照计划,再飞7个架次他就要和同一班次的飞行员一起在辽宁舰上实施拦阻着舰。没有人想到,年轻的生命会在触手可及的梦想前戛然而止。

    张超是我国舰载航空兵部队牺牲的第一位英烈。这位一级飞行员用生命诠释了对航母舰载机事业的生死不悔。

    “我的梦想就是飞最顶尖的飞机”

    张超和舰载机部队的第一次接触始于2014年。那年冬天,舰载机部队在海军范围内选拔飞行员,担任南海舰队航空兵某团中队长的张超第一时间报了名。

    “他就是想飞最先进的战机。”提起报名原因,当时和张超住在同一间宿舍的飞行员聂元闯说。

    在聂元闯看来,张超身上有一种勇于挑战的精神。2009年,他本来可以在航校留教,“过相对安定的生活”,但最后,他还是选择到“海空卫士”王伟生前所在的部队,“飞更先进的第三代战斗机”。

    “我就是冲着王伟来的!”报到时,张超的这句豪言壮语让团领导为之振奋。5年后,同样的矢志报国情怀又把他带向了刚刚起步的航母舰载机事业。

    2014年11月,张超毅然北上,参加航母舰载战斗机飞行员考核选拔。“他的技术非常不错,话不多,但很坚定,就是想到这儿来。”这个年轻帅气的飞行员给某舰载航空兵部队部队长戴明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考核结束后,张超又专门找到戴明盟,再次表达想成为舰载机飞行员的愿望。“他那种期盼甚至带点乞求的眼神让我感动。”戴明盟红着眼圈回忆,“我就喜欢像他这种纯粹追求飞行事业的飞行员。”

    据戴明盟介绍,舰载机飞行员的选拔条件包括年龄、驾驶技术,“但最重要的是自愿”。舰载机飞行是世界上公认最危险的飞行,需要飞行员全身心投入,也需要家人全力支持。

    对张超的选择,家人起初并不理解。2013年,身为空姐的妻子张亚为他放弃令人羡慕的工作,特招到部队与他团聚。2014年,女儿含含出生,两人也有了买房的计划,张超甚至已经问清楚了贷款程序。

    然而,飞舰载机的决定将再次打破来之不易的团聚生活。“为什么又要分开?”张亚忍不住埋怨张超。除了两地分居,她更担心丈夫的安全:“我上网查过,西方某大国刚发展航母时,平均每两天摔1架飞机,飞行员共牺牲1000多名。”

    “我的梦想就是飞最顶尖的飞机,我对自己的技术有信心,你不就是喜欢我驾机巡天的‘帅’吗?”张超安慰她,“你是懂我的,你得理解我。”

    后来接受采访时,张亚告诉记者,其实张超第一次征求她的意见时,她就知道丈夫“心里早已作了决定”。一番挣扎后,她作出了一名军嫂的选择:“不能拖后腿,只要他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我就支持他。”

    勤奋的“插班生”

    2015年3月,张超以优异的成绩被选拔进入舰载机部队,正式投身舰载飞行事业。

    在这里,他赶上了一个难得的机遇——海军首长决定破例选拔部分新入列的优秀飞行员,与前一批飞行员一起培养。凭借前期的优秀表现,张超很快成为被选拔的对象。

    进入“快班”后,班里的战友们很快注意到了这个年轻的“插班生”。“很阳光、很善良、很帅气,特别喜欢笑。”团参谋长徐英这样评价张超。

    让大家印象更为深刻的是他的勤奋。白天学习理论、夜晚整理笔记、睡前回忆操作,一天都没有休息过。就连躺在床上,室友都常听到他念叨上舰飞行操纵口诀。短短半年时间,他的模拟器飞行时间就高达数百小时,遥遥领先同班次的战友。

    飞行员们把在航母上实施拦阻着舰称为“上舰”。只有在航空母舰上完成起降飞行训练,取得上舰资格认证,才能成为一名真正的舰载战斗机飞行员。在打给妻子张亚的电话里,张超曾无数次说出“上舰”这个关键词。“我什么时候能去看看你?”张亚好几次问。“等上舰的时候吧,现在太忙了,没有时间。”他答。

    生活中,张超几乎把全部时间都用在了学习训练上。一次,原单位副团长前来驻地院校进修,他得知消息后联系老领导,希望能见个面。因为训练时间紧,约好的时间只能一推再推,直到他牺牲,两人也未能见到一面。

    凭着这种韧劲,张超很快掌握了舰载机飞行要领,顺利转入实际飞行。但由陆基到舰基的跨越并不能一蹴而就。据该舰载航空兵部队参谋长张叶介绍,和陆基飞行惯用的“正区操纵”不同,着舰时飞行员要采用完全相反的“反区操纵”,“不停地调整油门,使飞机始终保持动态的平衡和稳定”。

    一次训练中,张叶发现张超在油门使用上存在痼癖动作,“这些细小动作在陆地上气流相对稳定时可以忽略不计,但上舰飞行,在舰尾流、舰岛流等综合作用下会非常危险”。错误被指出后,张超立即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反复操演,向老飞行员请教,很快改变了多年的操纵习惯。

    “我曾经观察过他听讲的神情。”戴明盟说,“教学时他会死死盯着你,好像生怕漏过一句话。”这种认真的精神让张超的训练水平稳步提升,所有科目全部优等,不仅赶上了改装进度,甚至后来居上,在班里训练综合成绩名列前茅。

    “他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张超谦虚的态度也让徐英印象深刻,“一次他问了我一个问题,我一时答不出,就说要好好琢磨琢磨。没想到我还没回答他,就出了这样的事故……”

    为悼念牺牲的兄弟,徐英写了一首长诗,其中一句就是“飞行完你总是问我难题,我说再想想没给你答案”。直到现在,他还会经常想起这个年轻人追着他请教问题的样子。

    生命最后时刻,他最难以割舍的还是上舰飞行

    随着训练深入,张超的飞行技术越来越娴熟。他已经完成了大部分的飞行训练,再有几个架次的飞行后,就可以真正上舰了。

    2016年4月27日上午,张超和同一个班次的飞行员按计划进行超低空飞行训练。“天不是特别蓝,有点雾蒙蒙的。”和张超同时选拔进“快班”的飞行员袁伟回忆说。

    张超连续完成两个架次的超低空飞行后,海面上开始出现水汽,天际线变得模糊不清。由于天气原因,超低空飞行临时改为陆基模拟着舰训练。

    据袁伟介绍,舰载机着舰对精度有着严苛的要求,“航母着陆甲板上有4根拦阻索,要求飞行员在第二到第三根拦阻索之间着陆,左右不超过两米”。而且,着陆过程中航母、舰载机都处于运动中,还要考虑到气流等复杂环境影响。因此,舰载战斗机着舰飞行被形象地称为“刀尖上的舞蹈”。

    12点半左右,张超开始进行陆基模拟着舰训练,按照计划,他驾驶当天最后一个架次的战机升空。此时,已经完成飞行训练的袁伟和几个飞行员在休息室里观看战友训练。

    将近20多分钟后,几架战机相继着陆,张超也驾驶着战机最后加入着陆航线。12时59分前后,袁伟通过休息室的中心相机看到,张超驾驶的战机降落时始终处于镜头中心的十字线中央,这意味着他在按照最优航线近乎完美地下滑。“飞得不错!”袁伟边看边赞叹。

    然而,就在飞机刚刚接地的瞬间,塔台的无线电里忽然传来战机“电传故障”的自动报警。休息室里的飞行员们看到,刚刚着陆的战机机头突然急速大幅上仰,飞机瞬间离地,在机头超过80°仰角下坠过程中,张超被迫跳伞。

    从战机着陆到突然坠毁,只有短短4.4秒钟时间。事后调取现场视频和飞参数据发现,在飞机出现大仰角时,张超的第一反应竟是把操纵杆推到头,希望保住飞机。推杆无效后,他迅速跳伞,而此时飞机已经是近乎垂直的姿态。

    “他的处置迅速而准确,”参谋长张叶沉痛地说,“只是飞机刚刚着陆,没有足够的能量、高度和时间,把飞行员推向了一个绝望的境地。”

    为了挽救战机,张超错过了最佳跳伞时机,坠地受重伤,经抢救无效壮烈牺牲。从跳伞负伤到送往医院抢救,张叶一直陪在他的身边。他记得,这位优秀的飞行员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是不是要死了,再也飞不了了……”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最难以割舍的还是上舰飞行。”张叶的眼圈红了。

    今年3月份,张超被评定为一级飞行员,但由于训练紧张没来得及换发,牺牲时仍然佩戴着二级飞行等级标志。追悼会前一天,团参谋长徐英发现后,立即摘下自己的一级飞行员标志,端端正正地戴在烈士胸前。

    那枚二级飞行员标志则被徐英小心珍藏起来。“我要带着这枚胸标一起飞上航母,完成你未尽的心愿。”面对梦想上舰的战友,他坚定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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