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起来,我做资助工作刚满4个年头。也恰好是我办理资助的第一批学生毕业的年头。我是全校本科生家庭经济困难学生资助工作的具体负责人。4年来,说不上真正做好了什么。
一路走过风走过雨,看过失落看过重振,个中滋味,一时难以道明。
最初接触这项工作时,我刚从学生堆里出来,又一头扎进了另一个学生堆里。学生们像一个又一个小太阳,每当他们看着我时,我总能感觉到他们无法让人拒绝的热切和真挚。接受国家资助的他们,在艰难的日子里尽力微笑着。渐渐地,我学着走入他们的故事。他们那种人生感,那种凄然,那种无可奈何,扑面而来。我才知道,他们虽然看似如小太阳一般明媚,可头顶上悬挂的乌云却从未彻底挪开过。他们或有桑户棬枢的家境,或有贫病交加的双亲,甚至自己本人就被尿毒症和癌症侵袭和困扰。人来人往的校园,有他们不知名的辛酸在暗涌。他们默默咽下苦楚,路上好多同学开心地笑着,与他们擦肩而过。本以为,作为“散财童子”,我的工作该是简单而愉悦的,然而,很快我就发现,“散财”仅仅是一个单薄的形式。有一段时间,几乎每天都有学生来向我寻求帮助,申请助学金。这些几乎熬煮在绝境中的寒门学子,无数次的让我哽咽,也曾悄悄拿出钱包,希望能让他们的境况好过一点。
然而我深知,这只是杯水车薪,无法解决根本问题。真正需要去做的,是通过沟通来传递关怀,让他们重建内在的坚持,用昂扬的姿态拥抱每一个明天。我意识到,这份工作如同一个燃烧的大海,不能隔岸观火,要把自己烧进去。
我发愿,要与他们晤言一室之内,用善意和关怀来搭起桥梁,更好地传递那些,在他们看来除了钱之外,也许最需要的尊重和温情;努力建立最完善的困难生评审系统,尽量快地帮助他们办理助学申请的同时,免去他们一次次诉说和评审的痛苦,让他们少些困,更少些窘,希望把大体量的国家援助,用最大化的公平与公正,精准地送到最需要的人手上,面对面地告诉他们,骤雨之后总伴骄阳,乌云背后,亦有幸福线。
我给他们搬来凳子,悉心倾听他们的遭遇,如牧师一般。可我却没有牧师那种“诚觉世事尽可原谅”的修为。我又开始觉得我的工作像医生,直面伤口,寻求治愈,却也在暗地里敛集了整个校园里最催人泪下的戏剧部分。不讳言地说,这些戏剧化的片段大多都是负能量的集合。工作半年后,负能量的累积达到峰值,我狠狠地哭了一夜,哭够之后,我还是不想认输,也不能认输,我不得不调整自己的经验系统,上调情感在工作中的阈值。开始思考解决办法,而不是仅仅靠着我斗升之水的一汪同情,来填补孩子们漏风的心口。
心若至诚,必有回响。有些学生给予我的支持和感动,让我在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依然能够感到指尖传来的温度。陆训丰便是其中之一。
他出身寒微,少年在山东即墨的偏僻农村度过。所幸有一位温和而坚定的母亲。大学四年,他接受过来自国家和企业的资助,更加凭借自己的优异成绩和出色表现连续三年获得了学校资助的最高荣誉——国家奖学金。他就是那种,即使身处最艰难的困境中,始终怀有感恩与助人之心、坚持温暖他人的学生。他帮助我一起建立了爱心社团,组织所有受助学生一起学习,一起做公益,一起成长。他是助学金爱心社团第一任社长,参加了所有力所能及的志愿活动,每年迎新志愿者中,总有他的身影。一顶白色遮阳帽,或是站在阳光热辣的路口,或是拎着大小包裹。没有人知道他怀着怎样的心情,可是他的诚恳让所有人都为之动容。
学校前后成立了十几个爱心社团,去年还成立了爱心社团联盟,希望能够通过这样的方式,把来自国家与社会的资源,更好地传递给这些有热血和细心的学生们,使他们在学校里能因为有了同伴的相扶和相助更有安全感和归属感,成长的步子迈得坚定、再坚定一点。
面对他们,我永远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去年年初,我带领几个受助学生,创立了微信公众号“叨叨”,这是一个专注讲述学生故事,关注学生问题,分享在学校里发生的一切美好瞬间和优秀学生信息的平台。希望让这些受助学生能够走出自身的小圈子,跟学校的“风云人物”对话,不断地深入学校这个集体,给自己的精神世界,不断加入新鲜食粮。
我和“陆训丰”们做到了。今年,他被保送至清华大学就读研究生。而正是因为大部分受到资助的人,都长怀着这一点真切与赤诚,才让我的工作,不仅仅是单向的接受求助与单向的资助,更成为了善意的美好循环。其实被帮助和感动的,又何止这些学生呢,我看到我曾经陪伴过的学生,哪怕只在境况上有了一点好的转变,我都会觉得感动,曾经积攒的负能量都轻飘飘地飞走,留下最最踏实的喜悦,就好像一直牵挂的曲折小说,总算有了喜乐团圆的结局。
这就是我最终选择倾听与陪伴的原因,选择坚持与勇敢面对的理由。我想与他们一起,在高高的山上,等风吹过厚厚的乌云;我想和他们在同一个地方,共同坚持,守望相助。乌云背后总有幸福线,我们能一起躲过暴雨,就一定能一起等来太阳。
(西安交通大学 赵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