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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里娅·克里什娜”、“俄罗斯‘独苗’”，在里约奥运会的田径场上，这是两个意义完全等同的词语，因为它们指代的都是当地时间今晚出现在阿维兰热体育场跳远沙坑边上那个孤军奋战的25岁姑娘。
克里什娜在本届奥运会的女子跳远比赛中，最终排名第9位，可在混合采访区等候她的记者，却远远多于以7米17夺得冠军的美国名将巴托莱塔，后者的故事并不少，身兼短跑和跳远两项且都能发挥出色，在竞争激烈的田径场上也是佳话。可克里什娜的背后是一个特殊的国家，单凭蓝色运动服上一个白色字体的英文单词“俄罗斯”，她就能被说着不同语言的记者在迷宫般的混采区“堵截”了4次。
里约奥运会开赛前，国际田联与俄罗斯田径以兴奋剂为由进行了惨烈博弈，作为俄罗斯田径68名运动员中唯一的“幸存者”，克里什娜起跳的前奏，是得冲破巨大的舆论压力和几经翻转的“禁赛”剧情。
独自上场是幸运还是不幸
6米63，这是克里什娜在第一次参加奥运会近3小时的赛程中取得的最终成绩，这也是俄罗斯田径在本届奥运会上唯一的成绩。“我不能说我满意这个结果，但我试图保持乐观。”
对克里什娜来说，尽管自己期待能跳出更好的成绩，“例如6米90”，但相比今天的成绩，在北京田径世锦赛的第10名更让她失望，“我的表现不太好，但我不会哭，因为我还是站在了奥运会的赛场，而且我还进了决赛，毕竟不是谁都能有这样的机会。”
克里什娜有理由失望，因为让她成为决赛第9名的成绩还不及资格赛中的6米64。在决赛前一晚，穿着俄罗斯国旗颜色白蓝红运动背心的克里什娜一出场就赢得热烈掌声，这掌声或许是给其他67名未能出现的俄罗斯田径选手的，这让克里什娜顿时感到，“没有他们，我很艰难。”
这是一场资格赛，但对克里什娜及整个俄罗斯田径而言，无疑是一场来之不易的“决战”。
对于独自奋战，克里什娜用了“不幸”来形容。这也使她盯着沙坑的眼神充满了坚定和渴望，窄小的脸颊、提起的眉角，还有被风撩动的金色碎发，克里什娜像一只准备捕猎的豹子，向沙坑不断加速起跳，无奈在完成首次跳跃后，她接连踩到红线，让第一次飞腾成了本届奥运会上自己最好的注解。在决赛中，即便她没有再次犯规，也因成绩不佳而失去了最后3次试跳的机会。
在来到里约前，克里什娜在美国进行了系统的训练，“我准备得非常充分，也跳出不少好成绩。”但上周一个突如其来的坏消息，让她完全没有心思和时间再去训练，“很遗憾，在开赛前半周，我的状态一直没有提起来。”
一波三折的反转剧
“你要跳吗？你要跳吗？”克里什娜怎么也没想到，已经到了里约自己还将面对这样的疑问，最重要的是，她没有办法给出肯定答案。
今年7月，一份来自国际反兴奋剂组织调查员理查德-麦克拉伦关于俄罗斯大规模使用兴奋剂的秘密报告，让俄罗斯陷入丑闻危机，在里约奥运会开始前，俄罗斯的田径运动员就遭到国际田联“集体封杀”，事态甚至一度发展到裁决整个俄罗斯体育代表团的参赛资格。这出悬疑剧，直到奥运会开赛前的最后时刻才给出答案——国际奥组委在提出一系列严苛条件后，将俄罗斯运动员参赛的裁量权交给各国际单项体育联合会。其中，国际田联的反对态度最为坚决。
在俄罗斯总统普京的敦促下，俄罗斯体育界着手建立一个独立的公共委员会，在外国专家的协助下，严查自身存在的兴奋剂问题，健全俄罗斯反兴奋剂制度，即便如此，国际田联依然对大部分俄罗斯运动员关闭了阿维兰热体育场的大门，这甚至“断送”了曾两夺奥运金牌的俄罗斯撑杆跳高名将伊辛巴耶娃退役前的最终梦想，在得知禁赛消息之初，她曾言辞激烈地表示：“谢谢你们为我们安排的葬礼，这是一次露骨的政治决定。”可包括俄罗斯体育部长姆特科的公开声明也未能扭转败局，“没有使用兴奋剂的运动员，他们的梦想不应因其他运动员或官员的错误而被惩罚，他们为奥运会奉献了很多，这些努力不能被浪费。”
但有一个例外，长期在美国训练且在俄罗斯境外通过兴奋剂检测的克里什娜，得以作为俄罗斯田径的“独苗”留下。可就在上周，国际田联根据新搜集到的资料，又对俄罗斯姑娘补发红牌，再度取消克里什娜参加奥运会的独立资格，宣告俄罗斯田径队全军覆没。
据美联社报道，克里什娜的律师保罗·格林尼在仲裁前表示，这次突如其来的禁赛，是因为麦克拉伦的报告中显示，在克里什娜交给俄罗斯装有药检样品的瓶子上留有划痕，麦克拉伦认为克里什娜欲将瓶中有问题的样品换为干净的尿样时，不小心在瓶子上留下了痕迹。
这个爆炸性的消息，让克里什娜十分痛苦，她在社交媒体上表示，“这样的行为，违背了体育组织专注于让运动场‘干净’和维护普通运动员权利的初衷，他们寻求的是赛场外的胜利。”在她看来，自己的清白已经屡次证明，在美国训练3年，也一直没有兴奋剂的违规记录，她在提请上诉的同时，也怀疑自己是否和其他清白的俄罗斯田径选手一样，“沦为以政治目的操纵体育的牺牲品”。对于克里什娜的遭遇，姆特科再次发声，认为这次突如其来的指控是对俄罗斯声誉的蓄意破坏。
审讯安排在她比赛的两天前。
克里什娜在完成奥运会之旅后在混合采访区回忆，由于要出庭举证，她在决赛前失去了一周半的训练时间，决赛时的发挥已是她最近所能达到的极致。在庭上，她花了将近4个半小时来自证清白。好在位于瑞士洛桑的国际体育仲裁法庭最终给出答案，允许克里什娜出战奥运会，该仲裁庭认为，自2014年1月以来，克利什娜在历次兴奋剂检测中的行为均符合要求，因此推翻了国际田联对其重新禁赛的决定。
“上周我很受煎熬，我一直在等结果，也没有办法和心思去训练，现在，我终于可以跟那些关心我能否参赛的人说‘是的，我终于可以站在这里了’。”比赛的输赢，此刻已不能影响克里什娜脸上的微笑。
是追求梦想还是成为“叛徒”
“我知道身后依然有很多支持我的俄罗斯人。”说出这句话，克里什娜其实并没有底气，因为在最初国际田联对她网开一面时，克里什娜需要付出的代价是“不能代表国家，只能以独立运动员身份参赛”。
仍决定前往里约的克里什娜受到大量俄罗斯民众的指责，社交网站上尽是对她“不爱国、缺乏团队精神”的指责，甚至有人称她为“叛徒”。而在此之前，身材相貌俱佳的克里什娜一度被看好会成为超越莎拉波娃的“俄罗斯第一美女”，在伦敦奥运会期间，欧洲某著名门户网站的调查中，“你最想看的女运动员是谁？”克里什娜成为网友票选冠军。
而在俄罗斯，1991年出生于伏尔加河上游城市、斯特维尔州的特维尔市的克里什娜，因16岁就夺得世界青年田径锦标赛女子跳远冠军，又连续在两届欧洲青年田径锦标赛上夺冠，且拿到2011年欧洲田径锦标赛代表欧洲女子跳远最高水平的金牌。颜值之外，克里什娜也靠运动成绩吸粉无数。在她的社交软件Instagram上，约有12万粉丝，他们热衷于了解这名热爱跳远的姑娘，生活里对考古、冲浪和比基尼的热爱。
可经历了里约奥运会的参赛事件，至今俄罗斯媒体的民调中依然能找到不同声音，“你如何看待克里什娜独自参加奥运会？”除了日渐增多的“祝福”和“为她加油”外，“生活在美国，为什么算俄罗斯运动员？”等声音，也让克里什娜的起跳变得沉重。她的小心翼翼，在她身份卡段带上挂的PIN也能看出端倪，和其他运动员挂满各国徽章不同，克里什娜只有一个巴西的徽章，其他几乎都是各种各样奥林匹克的五环旗。
在争议声最盛时，俄罗斯田径协会网站援引克里什娜的回应：“我并不是出现这种情况前才开始跟美国教练外训，我在那里已经3年了。我认为对我的谩骂和说我是‘叛徒’都不对，我会等到最后，希望我不是一个人在里约参加奥运会。” 经历了几个月的起伏，克里什娜学会选择去捕捉那些支持她的声音，如今没有如她所料是个欢乐结局，但她已经明确了自己的态度，“我代表的依然是俄罗斯，我必须站在这里，这是为奥运会而战，我知道有老朋友会支持我。”
世界跳高冠军玛丽亚·库吉娜、跨栏运动员薇拉·卢达科娃和110米栏世界冠军谢尔盖·舒本科夫都站出来给克里什娜打气，舒本科夫在社交媒体上写着：“不要再骚扰克里什娜了。我们努力训练不是为了‘团队精神’而待在家里。”
克里什娜最早练习的是排球，但年轻时曾有跳高经历的父亲鼓励她从事田径项目，认为个人运动似乎更适合她的性格，“我开始玩起了七项全能，但很快我就放弃了，因为投掷铅球明显不是我能做好的，我更擅长冲刺和跳跃。”13岁，她开始练习跳远，也从此开启了自己的田径生涯。而这次一个人的战斗，无疑是她田径生涯里最特殊的记忆，“我很庆幸最后我还能有机会把注意力放在比赛上，站上奥运会的赛场，就像我当初还是一个刚跳入沙坑的小女孩所梦想的那样。只是，那时候，我应该不曾想过，自己的第一届奥运会会像这样。”（俄罗斯留学生王时禹对本文亦有贡献）
本报里约热内卢8月18日电
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 梁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