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自己最心爱的两名学生,杨朝辉用了一个词儿——伤心。
做钳工教师30年,北京工贸技师学校的杨朝辉当真桃李满天下。他的学生们活跃在各大企业,成为中流砥柱,连中南海里工作的钳工都接受过他的培训,实现了“技能培训进中南海”。他在行业中被称为“金牌教练”,曾经多次被国家级技能大赛聘做裁判……
可就是这样一位顶级钳工教师,现在却留不住自己心爱的学生。
第十二届振兴杯比赛,杨朝辉作为北京队技术指导陪同队员“参战”,队员里来自航天二院的钳工李道胜,就是杨朝辉的两位爱徒之一。杨朝辉把他当做“接班人”,指望他留在学校,继续培养钳工人才。可是在学校工作了3年,李道胜“熬不住了”,跳槽去了企业。“待遇实在太低,我在北京没法生活”。
就在振兴比赛在沈阳如火如荼进行时,杨朝辉的另一位爱徒孙凯正在北京昌平忙着自己饭馆的生意。听说老师和小兄弟都惦记着自己,孙凯在电话里笑了,挺开心。
在杨朝辉口中,孙凯“有悟性”,是个不可多得的钳工人才。李道胜则告诉记者,别人怎么也锉不平的面,到了孙凯手里,就是能锉平。
的确,孙凯是真喜欢干钳工,“打心眼里喜欢”。“一毕业工作就留在学校当老师,干了十来年。”抱着“既然从事这个就得干到最好”的信念,孙凯刻苦钻研,参加了不少大大小小的比赛,也斩获了许多好成绩。他参加第一届振兴杯比赛,获得工具钳工第九名,参加第九届振兴杯比赛,获得机械装配工第六名。
孙凯曾经以为,自己喜欢的工作,就可以一直干下去。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年龄的增长,需要考虑的现实因素越来越多。28岁那年,背负着“养家糊口”压力的孙凯开始“不安分”,“毕竟行业比较低迷,我马上就三十岁了,想法也不一样了。”他说,“当时没想太多,就觉着在学校环境太单纯,我出去折腾折腾吧,不管挣不挣的到钱,怎么说也能增加点儿人生阅历。对待遇各方面失望也是个因素。毕竟三十岁了,需要考虑的事儿多了,不像二十岁的时候出去玩玩聚个餐就行了。”
于是,他决定“逃离”自己热爱的钳工行业。
临走前,孙凯到学校和校长、老师们道别,却迟迟没有告诉杨朝辉。“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如今提起来,杨朝辉依然满心遗憾。
“我们上学那会儿,北京液压机二厂技校大概有1000人,能考上的都是分数很高的。”杨朝辉记得,自己初中毕业那年,市重点录取分数线480分,区重点线427分,而北京市工贸技师学院的录取分数线是451分。在他们那个年代,穿着工作服不丢人,反而觉得是一种荣耀,可是现在,大家下班都赶快换衣服,大街上很难见到穿着工作服的技术工。
“将来怎么跟我师傅说啊,我接过来就得传下去,可是现在我们那最年轻都42岁了,再往下没人了。”杨朝辉不禁为单位未来的发展而担忧。
梁伟光是广西机电技师学院老师,和杨朝辉既是同行也是赛友。他和杨朝辉有着同样的担忧。“十年前学校招4000多人,钳工专业占到1000左右。可是今年学校计划招3000多人,钳工只要400人。”他说,“一方面钳工学起来辛苦,培养时间长,基础工种出成绩难,获得直接利益就少,本来学的就少;另一方面,学生学成出去后转行的也多。”
梁伟光也感受过爱徒“逃离”的伤心。“学生走了之后往往最后一个知道的是老师。”他说,“实际上他们也愿意做下去,但是没有办法,结婚有孩子了,家庭负担很重。私企给股份,工资翻一番,年底有分红,国企嗲与不提高,自然留不住这些人”。
梁伟光觉得,技术工人的政治待遇、经济待遇并没有和社会发展同步增长。“工人的社会待遇必须有所提升,否则整个基础行业是很难与很高的提升空间的。”他说,“丹麦首相和丹麦扫大街的工人住隔壁邻居别墅,这说明基础产业的员工收入能和首相住在一起,而且没有社会地位的意识差别”。
“喜欢这个行当,但没能从事下去,也真是比较遗憾的事儿。”虽然自己改了行,但孙凯仍然通过身边的朋友们关注着钳工行业的发展,有时他也会和李道胜聊聊天。“感觉现在好一点。希望以后能更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