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时,我在深圳上的是外语学校,学校会庆祝圣诞节。许多西方的圣诞颂歌,我都是在那时习得的。学校会举办美国地理知识大赛,我还不知鄱阳湖、洞庭湖的时候,便能背出美国五大湖的名字了。高中时,西方流行乐还未在中国的土壤扎根,小伙伴们会去华强北淘打口碟,或者去东门老街拜托有电脑的商户把外文歌刻到光盘里。后来,有了HitFM88.7,MTV台也落地中国,Billboard排行榜上的欧美金曲不再是稀罕物。大学去了北京,每次去钱柜K歌,英文歌占据了一半……
过年一家子聚在电视机前看春晚,爷爷会偶尔换到戏曲频道。每次还没等他开口对电视里的生旦净末评说一二,我便已逃进了书房干别的事去了。据我观察,家父也欣赏不了传统曲艺,他常年在车里播放的是莫文蔚和黄小琥的歌,后来在我的建议下,还会时不时换成剑桥大学的King’s Singers无伴奏人声合唱。
几天前,在纽约中城的公寓里,正当我用微波炉加热周末从唐人街打包回来的皮蛋瘦肉粥时,电台里放了一首曲子。听到那熟悉的旋律时,我浑身像触了电,一时不知身在何处。歌曲里虽然有西洋乐器,但旋律分明就是咱中国的——后来一查,原来是马友友的丝绸之路乐团和芝加哥交响乐团合作的《十面埋伏》。
那一个瞬间,突然想和爷爷好好听场戏,听听他评说那戏里人生,以及他像我这般大时,登台唱样板戏时的光景……
上个礼拜,在纽约城市中心举行的一个国际舞蹈音乐节上,一位中国音乐家演唱了哈萨克族民歌《燕子》。他低吟时,全场观众都屏息聆听;随着演唱转向激越,剧院的空气都震荡了起来。明明是一首赞美心爱姑娘的歌,却被他唱得辽阔而苍凉。
我的眼睛一下子就湿润了。小时候在深圳,很少见到过冬的燕子。当有一天我在阳台的檐脚上发现一个正在搭建中的燕窝时,欣喜地唤来奶奶,告诉她这个“喜讯”。不过,在这之后的几年里,燕子再也没出现过。
这次,儿时的记忆全部涌了出来。细想,自己又何尝不是迁徙的燕子,穿梭在东西半球之间。飞舞在他乡的燕子,会有同类听得懂它的啼鸣吗?若是飞回了旧巢,是否还记得起曾经唱过的歌?
(作者简介:孙骁骁,客居纽约3年多,对音乐的热情甚于自己所学的人类学藏语专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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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骁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