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丽萍在黄山编导了一台节目,《黄山映象之天仙配》。为黄山之夜增添了亮丽的一道风景。适逢她到合肥,演出《孔雀之冬》,便约请她吃饭。
她一袭少数民族的花衣花帽,黄红黑三色搭配靓丽而清爽。没有舞台上夺目的炫丽,没有居高临下的冷傲,从从容容,如云出岫,更多的倒有劳作后的那种疲惫松懈感,还有一份于世间俗套的了然于心与会意。我们说拍张照如何,她说好啊,便上前站好,还在快门一闪的瞬间,两臂一叉摆了个POSE,我说安徽白酒是最好的旅游产品,相比云贵川的酒更绵和,她说是吗那我先喝一杯吧。一口见底。却是率性本色。
她娇俏的侧影看去瘦削,但并不让人感到单薄。让人想起南国的竹子,坚韧,挺拔,绿意盎然,婷婷地、静静地,却自然流出蓬勃的生命力。对,生命力。似乎只能用这个词。
在知名景区做一台常态化的演艺节目,我是极力推崇的。一天旅行劳累,看台文艺节目调节,是旅游者的所需,同时从经济上考虑,对景区留人,延伸消费链有助益。《黄山映象之天仙配》,杨丽萍用她的语言阐释了经典的爱情故事。主创人员很多是德国和澳大利亚人,传统的旋律和唱词与现代的声光电,喧闹繁复的杂技与经典情节的演绎,全新的整合重构,极尽华丽炫耀。荷花舞、黄山猴舞、槐树舞,炫彩迷目,极视听之娱。脚上的跳、踢、跃、跺,手上的兰花式、射箭式、十字式、前后甩手式,身体的扭、颤、开、摆、旋,或缓或急的步履,或聚或合的指法,或崛或伸的脊背,看到的是肢体的美,训练有素的美,努力地展示出人的肢体所能达到的极致。然而舞台的灵魂,贯穿全场的还是杨丽萍作品里那不可复制的生命韵律。代表着生死循环的赛尔轮始终在若隐若现转动着。真正让人感到气血冲击的震撼,最吸引人的无疑就是这种独有的氛围,是那孕育在南国,在湿郁草木森林间蹿动的幽幽精魄。神秘,唯美、超然,展现出一种极致的追求,想参透自然与生命的渴望,展现出体悟的交融与挣扎。与经典《天仙配》中那种委屈的、凄美的、弱者的审美观感相比,具有颠覆性。
生命止于指尖。人的生命寄托于自己的肢体,似乎也止于自己的肢体。依靠这个肢体,却又想挣脱它。这就是人生的无奈,与生俱来的悲剧。杨丽萍的舞蹈表现了这种挣扎的悲剧之美。“手会无限地延伸,甚至可以握到神的手,然后,你就会觉得,你的魂魄是飘荡的,飘开来的,离开你的身体”。变型夸张的造型,发挥了人身体的极致可能,也赋予了作品无限的张力。极富表现力的手臂,如曲折攀缘而上的藤萝,树死藤生的惊现。修长白皙的手指,似乎延续着精神,指甲却似一个个精灵在跳动,在渴望着一缕阳光。骨骼清奇玲珑扭曲的身体,如一缕清香,自然地袅袅地上升,不可阻挡地融入青天。平展的前额映着苍天,显出圣洁。纤纤的下颌前倾,透着期盼。静如冬日向天而立的枯枝,是经历了春华秋实后的平静,银瓶乍破,则如早春时节,孕育了一冬的精血喷射而出。那种想把内心的种种渴望通过四肢表达出来的极致感觉,在人心的某个角落自然绽放。人的心永远在躯体内,更在躯体外,总是渴望着飞跃。但总是一次一次地回归。在循环往复中,解释着遗憾,解释着圆满,解释着残缺,解释着融合,解释着挣扎,解释着平静,解释着执着,解释着开悟。杨丽萍的舞蹈直观地解说人是万物灵长的真谛。
繁华时代,人们早已被俗世红尘席卷。旅游可以说是人世间,人可以接受的一种精神出走方式,或者说是另一种生存方式。借助外物,延伸着人的身体与寿命,也是人类不死的梦想。如《黄山映象之天仙配》中红绸,也是臂膀和手指的延伸。七仙女难香点燃,神仙姐妹集体下凡,一夜之间织出红锦十匹。大幅大幅的红绸,漫天飞舞,富有想像力也极富表现力。漫天飞舞的红绸最后压死了傅员外。
杨丽萍伸出她的手,每片指甲都象一个个珍珠。说我应该有40岁了吧。大家都笑,都认可她比我们年轻。她说在她的另一部作品《十面埋伏》中,她设计了两万把剪刀的场景,虞姬不是被剪刀、被剑刺死,不是自刎也不是被杀,而是被呕沥出的心血化为红绸锁喉而死。仿佛有秘密的生命基因。《孔雀之冬》里的彩旗象赛尔轮一样置于后台之侧,一直在不停地转动着,隐喻着时间在流转,生命也如水,一直在流动。是她的自喻吗?
(作者系安徽省旅游局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