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在世的时候,每年春节,我们全家都会赶回老家陪爷爷过年。每次回去,我总会缠着爷爷去村口买陆爷爷的糖画。直到爷爷去世8年后的今天,每每看到公园、街头的糖画摊,我就会想起老家桐梓村村口的陆爷爷,想起那又好看又好吃的糖画。
不管啥时候,他的糖画摊总是围满了人。陆爷爷的糖画手艺可真不是吹的,从祖上传下来可是有着200多年的历史了。甭管是刚学会走路的孩子,还是时尚朝气的姑娘小伙儿,抑或是豁了牙拄着拐的老太,都喜欢买上一根开心地舔着。
陆爷爷的糖画好,年轻时人更长得俏。小麦色的皮肤,魁梧的身材,就是过去的少爷也没他长得标致,只可惜他家中兄弟姐妹众多,又是长子,只得跟着他爷爷学做糖画,挣钱养家糊口。听爷爷说,他从不抱怨什么,一直乐呵呵地用心做糖画。
陆爷爷每次远远地看见我,总会放下手中的活,向我招手,“小家伙,你回来了。快来,快看看陆爷爷又画了什么”。我也兴冲冲地跑过去,一边跟他聊天,一边看他画糖画。
他干起活儿来真是一点也不含糊。他支起一张小木桌,放上一块白色大理石板,当作他的“画布”。右手拿着一把圆底的小铁勺,作为他的“画笔”。他还会在左手边搭起一个小土灶,用一个锃亮的小铜锅热着熬好的糖稀。每每作画前,他总是不急着先下手,只是微眯着双眼,轻皱着有些泛白的眉毛。在不经意间,眉头舒展开,便用手舀取满满一勺糖稀,在石板上掂量起来。他总会平平地端住勺子,转动着手腕,让糖浆顺流而下,落在石板上,开出一朵朵金色花来。绵密的糖丝在他的手下有了神韵,几个圆圈,几根线条,就能绘出各种可爱的小动物来。这常常让我既惊叹不已,又眼馋不已。常常瞪圆了双眼,张大了嘴巴,流下了口水也浑然不知。
当我拿到他给我的糖时,总是迫不及待地先用舌头轻轻舔几小口,再拿到眼前看看,又舔几小口,直到快散架了,才放在嘴里大口嚼碎了吃掉。我就喜欢舌头上那甘甜的味道。陆爷爷的糖,做法可讲究着呢。他是按一分糖两分水的比例,完全用麦芽糖熬成的,而且非要用到灶台大小的铁锅不可。待糖熬好时,整个锅都在沸腾,发出“噗噗”的声响。放凉后,糖稀像是凝成的琥珀,还散发着麦芽的清香。而现在有些人,为了节省成本,缩短时间,用融化的白砂糖作画。相比之下,味道差远了。吃过后,满口都是苦甜、腻人。
我从小便喜欢吃陆爷爷的糖画,我的爸爸也是如此。他小时候,不管口袋里有没有钱,每次经过村口时,都会去他的糖画摊逛一圈。有一回过年,家里给了他五角钱零花钱,爸爸便兴冲冲地去买糖画。可不知为什么,买了糖画后,爸爸莫名其妙地丢了一角钱,那可是能买两根糖画呀。当时,爷爷很生气,还狠狠地在爸爸屁股上留下几条红杠杠,让他长记性。爸爸也挺委屈,他只是拿钱去买了个糖画,也明明找了钱,可就是不知怎地,那一角钱就凭空消失了。当天晚上,陆爷爷上门给爷爷一角钱时,才知道是陆爷爷少找了一角钱给爸爸。
时间总是很快地流逝,当年的陆叔叔成了陆爷爷,他身边馋嘴的孩子也换成了我。我还记得,有一次回老家,当时正流行喜羊羊的动画片,我也沉迷其中。喜羊羊那聪明机智的形象总在脑中跳来跳去。更令我惊讶的是,那一段时间,陆爷爷在摆摊的时候,每天都捧着本画册在看。我走上前去问,他总用手一遮,笑着说:“小家伙,到时候给你们一个大惊喜。”果不其然,年三十儿前几天的生意特别好。我特意绕到他的糖画摊前,看他捣鼓出什么好玩意儿来。“呀!”当我看到石板上的糖丝绕成一团团柔软的羊毛时,不禁叫出声来。陆爷爷居然在画喜羊羊!我真是喜出望外。看着陆爷爷摊前长长的队伍,队伍中孩子焦急又兴奋的脸蛋,我感受到了一种飞天的快乐。
陆爷爷5年前带着他的糖画工具,跟着他儿子去了海南安度晚年。我也好些时候没回过桐梓村了。前不久,爸爸买了一支金龙糖画,他说让我尝尝。我舔了舔糖画,看是好看,但没有那种甘甜,金龙也瘦小许多。不由得,我又想起了陆爷爷,想起了他一定要用一分熬好的麦芽糖配两分水的比例画的糖画。
荣洽(长沙市第一中学高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