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唐纳德·特朗普就会正式就任美国总统。要是此前常常阅读一些知识分子执笔、文字倍儿精彩的美国报刊,你没准儿会觉得这个国家快要完蛋了。
“随着内阁提名人选接受问讯,以及特朗普召开当选以来的首次新闻发布会,本周出现了大量政治奇观。”“这个人真的要当总统了,两党终于达成共识:天下大乱了。”“我们必须时刻警惕的问题是,这个国家正在涌起的平等主义浪潮,会不会被复苏的独裁主义高压手段压制。我们面临挑战:看清楚这个骗子想掩盖的东西。”“特朗普治下的经济:做好最坏的打算吧!”“如果特朗普对中国打响贸易战,输家将包括他最忠实的支持者,即帮助他胜选的美国蓝领阶层。事实上,美国蓝领阶层注定会再输一次……”
以上观点节选自《纽约时报》《华盛顿邮报》《华尔街日报》的专栏。脱离了必须保持中立客观的新闻报道形式,各位美国知识分子对“第五大道那位半法西斯人士”(指目前居住在纽约特朗普大厦的候任总统特朗普)的吐槽刻薄得让人忍俊不禁。
不过,尽管媒体上吵得轰轰烈烈,要是合上电脑,看看窗外——美国社会还是一如既往,平静得近乎乏味。
去年11月,特朗普刚刚当选的那两天,我出门上街还颇为谨小慎微了一阵子。学校也发邮件给留学生,提醒大家,如果有人让你感到被威胁——比如给你看后腰上别着的枪——可以马上打“911”报警。
在大城市亚特兰大,这里的氛围让人完全没法想象一个违背美国宪法精神、满嘴跑火车的家伙能赢得总统宝座。如果有那么多人愿意投票给他,是否意味着身边也有那么多隐性的、与他抱着相似的种族歧视态度和仇恨的人呢?
但接下来,生活好像没有什么变化。到圣诞节,我们还“深入虎穴”,跑去美国中部密苏里州一处特朗普支持者聚居的郊县,跟着人走亲戚串门,在圣诞派对上大咧咧地把一个特朗普支持者的主人座给占了,也没遇到一回白眼。
转头往客厅里一看,四桌牌局已经齐刷刷摆好,恍惚间,仿佛步入了过年时的乡下老屋。
美国人社交不聊政治。所以,我一度老揪着旅美多年的华人去问:怎么媒体上那么闹腾,生活还这么平静?这两者哪一个才是他们所理解的真正的美国?
“这么奇怪的选举确实是从来没见过。”华人教会里赴美已经30年的王教授说。按照这儿一般的情况来说,上教会的华人会倾向于共和党,但王教授看起来有自己的忧虑:根据最近的一份调查,不少共和党人特别认同俄罗斯现在在国际上的强硬态度,这俩老对头怎么还能把价值观整一致了?难道真的是假新闻影响了美国人吗?
不上教会的荣先生也觉得美国大有问题:美国蓝领工人的出路在哪里?谁也看不到。原本工厂没有迁去第三世界国家的时候,他们不需要接受高等教育,凭着简单的技能,就能给全家挣出一个有房有车的体面生活。很多人相信,这回改写大选结局的,就是这一利益长期被忽视的群体在用选票说话:别老来向我们征税、加医保费了!
但生活平静与这些隐约的危机并不矛盾。
“大选完了,该干啥就干啥的情形是大多数。”另一位佐治亚理工学院的华人教授在邮件中告诉我,“美国人包括华裔,对自己不喜欢的事物的容纳程度是非常高的,原因是他(她)有足够的自由去回避不喜欢的人和事物,以及有足够的权利去争取和游说尝试改变自己不喜欢的政策。”
月初,当著名演员梅丽尔·斯特里普在金球奖上呼吁“我们需要有原则的媒体聚集起力量去报道每一次恶行,把每一个施暴者拖到公众面前,接受他应得的斥责”的时候,我又想起了这番话。
这个国家的媒体总是那么热闹。有人在专栏里给特朗普写公开信:“你是个不正常的可憎之人,只要能够满足你的野心,你会愿意说任何话、做任何事 ,不管这是否意味着会伤害别人或是与外人结盟。我不相信你有多在乎这个国家、你的党或是美国人民。我相信,你唯一关心的就是自己的扩张与财富……你是骗子加冒牌货。”
而在同一份报纸上,也有这样的声音:“要让美国摆脱这个烂摊子,先要承认纽约和加州并没有比堪萨斯州和密苏里州掌握更多真理。在这个国家那些敬畏上帝、拥护持枪的地方,有大量聪明、诚实的美国人……要终结特朗普,自由主义者必须细细思索自己如何忽略了这个国家。”
我不觉得特朗普上台就会让美国完蛋,这永远响亮的吵闹声,可能就是最大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