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灏一直试图保持镇静。但走上舞台之后,他腿如筛糠,心如擂鼓,连舞台的中心位置都没找准——站在偏左的位置,哆哆嗦嗦地讲了十来分钟。其间还忘了词,观众使劲儿鼓掌,才缓解了一个24岁年轻人的窘迫。
“这是我这辈子最丢脸的经历。”
但正是舞台上这个紧张的青年,运营的自媒体账号吸引了5万粉丝,累计了5223万阅读量。人们盯着屏幕、刷新手机,等待的不是明星八卦、时政分析、养生指南,而是一篇篇关于猪的内容,包括分析养猪产业、猪肉市场、以及母猪的交配。
人们调侃他做的类似“农业重金属”“灌溉业朋克”,潘灏知道,说到底他的账号“猪倌巴巴”只是一个畜牧业自媒体。就算站在全国的观众面前讲述自媒体运营经验,慌张的潘灏也一直不认为自己“红”了。
关注潘灏的,多是农村小规模的养殖户,真正养殖场的技术员,很少关注他。
潘灏与猪“面对面”打交道的时间很少,农村老家宅子的西北角有一家猪场,他最常做的是割猪草喂猪,看着它们吃,自己很有成就感。闲了就去看大人给猪做小手术:把牙磨平,阉割,断尾。
虽然在互联网的风口飞得老高,潘灏身上一点也没有典型自媒体人的光环——他出身农村,读三本院校,身处二线城市,并非媒体人。大学毕业后,潘灏在一家兽药公司上班,负责填充空白的网站,他自封“首席内容官”。
如果参照在中文系读书时的设想,兽药公司的现实狼狈又刺眼。潘灏当初觉得毕业后找工作易如反掌,比如去国内某个赫赫有名的杂志当个编辑,或者到大公司当个重要人物。
毕业后来到家乡的省会城市郑州,一没熟人,二没高学历,潘灏面试了几家媒体都没要他。“我长得普通,又不懂礼数。”最后去了兽药公司,“做梦都没想到会做这个行业”。每个月拿3000元的薪水,还要扣10%以防员工出走。押一付三交完房租,潘灏的银行卡里只剩1000元。
大学同学四散各地,要么回老家做小学教师,要么去干销售。那是2014年,包括他在内的许多人都还没有意识到,互联网企业正在酝酿一次新的爆发。
在做“猪倌巴巴”之前,潘灏在兽药公司每周上一次课,学习关于猪的知识。有一次从网友那儿听说做自媒体能赚钱,潘灏来了精神。
上学时,班里的励志口号都是他想出来的,他相信自己对于文字的感觉。“谈不上喜欢不喜欢,能赚钱就喜欢,不赚钱就不喜欢。”
但这个读书时习惯“口号”的学生,在进入互联网的学堂之后,决定放弃那些花里胡哨的情怀“标语”,一头扎进“猪圈”。
“其实对于我们自媒体作者来说,每一篇发出的文章,都相当于生出来的孩子,别人生的孩子起名叫嬴政、康熙,你起的名字叫狗蛋啥的,这不是坑儿子吗?所以标题非常重要。”当谈到自媒体运营时,潘灏终于不那么紧张了,他站在台上,甚至讲起了笑话。
母猪屡配不孕,性能力最强的公猪行不行?“虎毒不食子”,母猪为啥要咬死自己的亲生猪仔?猪难养活,靠猪“娶”媳妇靠不靠谱?小品里逗人发笑的一句“母猪的产后护理”,是潘灏日常的写作内容。他的开篇文章叫做《吃过猪肉也不一定见过猪跑》,介绍了十几种猪的种类。逐渐积累起来的粉丝喜欢与他互动,他们在文章下面留言:“哺乳猪拉稀了怎么办?”“猪便秘了咋解决?”
在自媒体人云集的会议上,上台演讲的人讲的都是融资、创业、商业模式等高大上的词语。潘灏准备的演讲稿却全是关于自己的卑微经历,“那感觉就像一只老母鸡掉进了仙鹤群里,一盘小鸡炖蘑菇跟满汉全席、法国大餐摆在一起。”
“我们这些人胸无大志,相对处于底层,身边也没有厉害的朋友,很多人说我的号做成这样,是不是该考虑创业了,我没有这些概念,走运了,能赚多些钱。”他又补充了一句,“一切随缘。”潘灏赶上了时代的劲风,辞职在家做自媒体,收入是以前的几倍。女友和老同学也在他的游说下,开通了各种号。
朋友们开通自媒体后,“什么火做什么”,有人用闪烁的亮体字介绍养生知识,有人编造故事描写男欢女爱,也有人热衷于介绍中产生活方式,阅读量突飞猛进。“赚得比我多得多。”
“胸无大志”的潘灏却坚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虽然是个“关心买房、结婚、生孩子”的“俗人”,却没借着互联网的风口把自己吹上天。
他对自己的幸运始终“受之有愧”,觉得好像中了一注不是很大的彩票,“如果有一天,我出了一本畅销书,红了,我可能更心安理得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