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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1年夏天，阿波罗15号的宇航员将一片羽毛带到了月球上。
这片羽毛曾经属于一只游隼。作为实验道具，它将证实17世纪物理学家伽利略的理论：重力作用下，物体自由落体的加速度相同。在真空中，它和同等高度的一把锤子同时掉落在灰色的月球尘埃里。
在地球上，羽毛走过了漫长的道路。它们到处都是，以至于人类有时甚至意识不到它们的存在。
它们挺立在箭簇上，破风命中一头猛犸象。它们蘸取墨汁，记录下航船将世界连成一体的大时代。启蒙运动泰斗狄德罗甚至在《百科全书》中花了一整章来谈论羽毛笔写作的艺术。
1886年，一位鸟类爱好者在纽约大街上找到了自己的观测对象。40多种鸟类的羽毛与他擦肩而过，在400多顶女帽上摇曳。时尚产业开始勃兴，娱乐时代拉开帷幕。
这轻盈的存在，牵系着人类最执着的愿望之一——飞行。
《羽毛：自然演化的奇迹》的作者、野生动物学家托尔·汉森在自家的小木屋里重复了月球上的实验。自然地，锤子直接落地，而羽毛在下午的阳光中翻卷着，足足飘荡了6秒钟。
区别在空气。汉森知道，每一片羽毛都通晓空气动力学，凭借结构和轻盈就可以对抗重力。当这些羽毛组成翅膀，能感知风的变化，做出精细的反应，赋予鸟类翱翔天际的本能。
作为万物的灵长，我们从未拥有过羽毛。
在希腊神话中，工匠代达罗斯制作了两片巨大的羽毛翅膀，越飞越高。他最终在太阳神阿波罗的设计下摔死，因为神话中人是没有资格接近天空的。而人类又禁不住嫉妒地遐想：鸟儿是如何获得这把通向天空的钥匙的。
19世纪，一位矿工用一小块化石支付医药费，世界才得以认识一种神话般的动物——“始祖鸟”。在长达半个世纪的争论后，人们才确定，这种拥有带羽毛双翼的动物，与鸟类和爬行动物都有着亲族关系。
20世纪末，一群年轻的中国科学家在辽宁省义县挖掘出大量的恐龙化石。它们有典型爬行动物的兽脚，周身却覆盖着宽大的丝状羽毛。
如今，科学界公认，鸟儿与恐龙是亲戚。但他们也不能肯定，这些生活在我们周围的聒噪家伙究竟是前地球霸主的后代，还是同时代的全新物种发展至今。
羽毛是这个谜题的关键。
它的成分和犀牛盔甲一致——角蛋白。这种蛋白的分子可以聚合成不同的网络，造就了截然不同的产物。即使在一只小麻雀身上，角蛋白也有不同的形态：可以化作流线形的飞羽，也可以变为白雪团式的绒羽。
种种变化的背后是一位结构的魔术师——信号基因“音猬因子”。当生命在海洋中发端时它就存在了。没有人知道，世界上的第一片羽毛究竟在何种情况下被这位魔术师从帽子里拉出来。
对我们时代的鸟儿来说，这层绒衣能提供温暖。一种名为金戴冠菊的小鸟，羽毛外套里的温度能与外界相差78摄氏度，可以防水，也可以吸水。南非企鹅能跃入深海而不被沾湿皮肤。沙鸡在沙漠中跋涉几公里，胸前的羽毛中依然能储存足够的水，供雏鸟吮吸。羽毛甚至是胃药，能被鸟类吞食，避免尖利的鱼刺造成伤害。
但这种功能上的参考并不精确。汉森打了个比方：十几个世纪后的人们捡到一部iPhone5s手机，很难凭借它装载的美颜相机或是斗地主游戏猜到它的起源——贝尔实验室里那台笨拙的、依靠脉冲传声的老电话。
很难判断化石中的羽毛是否从一开始就能用于飞行。科学家揣测，鸟类的祖先或许在林间跃动，促成了在枝干间滑翔的需要。或是在山地攀缘，需要健壮的翅膀提供冲力。能确定的是，它们最终冲上天宇，飞过亿万年的时间，与我们共享日升日落。
在某种意义上，翱翔天际的它们与脚踩大地的我们行进在同一条道路上。一头是生命的来处，深埋在尘土里，也镌刻在基因里。一头则是时间尽头无尽的青空。
阿波罗15号的登月舱名为隼。这只人造的猛禽最终突破了地平线，来到月亮上。那是一个可以俯瞰这颗蓝色星球的视角。
《羽毛：自然演化中的奇迹》
【美】托尔·汉森 著 赵敏 冯骐 译商务印书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