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版
缩小
全文复制
上一篇
大城市里的摩拜单车成为一道独特的风景。这些供人租用的自行车，管理成本很高，用处有多大，也并不好说。虽然提倡绿色出行，但此时的城市，自行车仍然是小众的。
“共享单车”在我看来也并不是什么新鲜事。20世纪80年代末期，我姥爷是在镇上出租自行车的，那可是相当有声望有前途的职业。那时镇上很少有出租汽车，外地人或是村里人来城里办事，多半要租一辆自行车，方便实惠。租车不用押金，但需要抵押身份证，归还时，按时间算钱，和现在的摩拜单车模式基本是一样的。
我姥爷年轻时右手被雷管炸掉一根手指，但左手还能写得一笔好字，就因为他的字，姨夫给他谋了这个职业。姥爷的摊位在镇上长途汽车站对面，一个叫做“商业大厦”的商场旁边，属于现在的CBD地段。如今这个商场已经变成了电器城。
姥爷常年坐着一把椅子，带着旱烟袋，守着十几辆旧金鹿28自行车的固定资产，没人来的时候便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和隔壁摊位的人聊聊天。
在童年的我眼里，姥爷收入不菲，因为常见他买一只烧鸡，就着整瓶的啤酒大快朵颐。周日我去姥姥家，也常能在饭桌上见到被反复蒸过，浸在油里的软塌塌的猪头肉。姥爷和肉是如此关系密切，以至于我想起他的脸时，总觉得他脸色红润，连下巴上的胡须也是泛着油光的。
我妈去镇上赶集时，怕把我弄丢了，常常把我放在姥爷的自行车摊那里。姥爷不太搭理我，我也不曾记得我们有什么印象深刻的对话。他只是任由我在那家商场里跑来跑去，看着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却从未想过要买点啥。有一次，商场搞抽奖活动，处理积压商品。每张彩票都有奖，最末等的奖是造句本，但抓到这个的人往往不屑于排队去领，顺手扔掉了。我就在人群中钻来挤去，寻找地上的造句本。我妈回来时，见到的是一个纱裙被刮抽了丝，辫子歪得很囧却兴冲冲抱着一摞本子的小孩。
还有一次，有一个军人打扮的人，在商场门口的石阶上坐着吃东西，他离开时留下一个绿色的大塑料瓶和一个绚丽的塑料袋。我捡来，从塑料袋里捏了点碎渣尝了尝。姥爷告诉我那叫“老虎面”，塑料瓶里是一种饮料。我第一次觉得，外面的世界居然有很多我没有见过的东西，很神奇。多年以后回想，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方便面和雪碧。
到了晚上，那些自行车便被重重的锁链锁上，再盖上厚厚的帆布，压上石头。丢车的事情也偶有发生，是骑走的人没有骑回来，留下一张不辨真假的身份证。不过，那时假身份证还很罕见，我们的城市还太小，办假证很难形成一个职业。
等到家家户户都有了好几辆新式的永久和凤凰牌自行车时，出租自行车的生意便没落了下来。再等到出租汽车发展起来，方便面的牌子铺天盖地时，姥爷的那些敦实的金鹿车，一辆辆都被搬回他家的院子里。他舍不得当废铁卖掉，毕竟在他眼中，这曾是重要的资产。虽然依旧用布盖着，但经过几年的风吹雨打后，它们生了厚厚的褐色铁锈。
姥爷在世时，依旧常常在院子里坐着，看着满院子他种的花儿，再看看那些车。他习惯了沉默，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小时候的我也不想知道。
长大后还知道，自行车在丹麦是普及率高，且使用便捷的交通工具。据说世博会期间，丹麦馆内提供上百辆公共自行车免费借用给参观者，让大家体会丹麦人的绿色城市生活。哥本哈根的自行车和小美人鱼构成了他们城市的童话。
姥爷那段出租自行车的岁月，也是我逝去的美好童话。
闫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