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其他从全世界各地汇聚到硅谷的年轻人一样,冯沁原很难确定自己的身份。
很多年轻人发现,在硅谷这个日新月异、追求最尖端创新的地方,仅有书本知识,还完不成由“好学生”到“好员工”的转化。哪怕是名校毕业,要在这个顶尖公司汇聚的城市找到满意的工作,也并不容易;往往是在学校的知识并不够用,或者已经和实践脱节了。
和这些年轻人不同,冯沁原身份的复杂之处在于既是老师,又是学徒。他的BitTiger是硅谷的一家高科技终身学习平台,为技术人才提供在线直播教学和终身学习成长规划。很多毕业的大学生听他讲3个月的“商业实战课”,拿到了Offer,甚至有一些资深工程师和管理者,为了跟上时代,学习最新技术,也会来此进修。
但冯沁原又自称为硅谷的一名“学徒”,他不仅像那里最顶尖的创业者一样晚睡,穿单色T恤,更信奉他们追求卓越、不断创新的精神。他对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直言,自己的座右铭就是埃隆·马斯克的那句,“下一个目标必须是当前规模的10倍!”
也正是这个著名的“10×”理论,促使了BitTiger的诞生。
在国内的时候,冯沁原是酷我音乐的总监,带领团队做出过上亿元营收的项目。什么样的工作比这还大10倍呢?
和BitTiger联合创始人、美国人Steve遇到前,冯沁原也没想好这个问题。相识之后,二人达成一个共识:技术更新越来越快,高素质人才终身学习,为浓缩的尖端知识技术付费将成为趋势。
更吸引冯沁原和Steve的是,教育前景无限,职业硬技能培训是其中最巨大的市场。统计表明,基本上每一个技术人才都愿意花5%的工资用于学习和教育,全球4000万名高技术领域人才,差不多是千亿美元的市场规模。
和那些浅尝辄止的培训大课不同,两人都赞同的观点是:课程必须尖端、深入、实用,能用一个月时间将刚刚火起来的“Pokémon Go地图平台”从原理到实践都讲清楚,或者让一个刚毕业的菜鸟结课后熟练搭建百万流量的电商平台。只有这样,才能帮学生补填大学和业界的空白,或者让正式员工产生在平台上终身学习的信念。
BitTiger也确实这样规划了自己的课程。冯沁原等人用自己的人脉,邀请Google等互联网企业中的一线技术大牛来当兼职讲师。课程则被分为两大体系:系统训练营为期3个月,面向还没入行的年轻人,从理论到实践,系统地讲解某个特定的就业领域,比如软件工程、大数据分析;进阶训练营为期一个月,摘取硅谷最新、最热门的商业实战项目进行剖析,偏重于理论与实践的结合,例如“Uber车辆监控平台”“全栈房价跟踪预测平台”。
“我们绝不做什么零基础入门。”面对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冯沁原再三强调,BitTiger想做的,是邀请硅谷的业界专家,把他们的实际感悟浓缩在授课中,让学生学习3个月,即可达到业界工作两年的经验效果。
目前来看,冯沁原的这个梦想已经步入正轨:参加系统训练营的年轻人就业率达到了90%以上。甚至有生物专业的学生进修后,被聘为Facebook的大数据分析师,忍不住打电话来给冯沁原报喜。
“工作中依旧要深入思考,可现实是,很多人进入公司就成了螺丝钉。”看到学员通过课程取得了收获,冯沁原也感到十分喜悦。
在硅谷的经历让他逐渐明确了“终身学习”的必要性。“好好工作能成为A player,但A+player的价值是前者的10倍”。冯沁原直言,如果只是完成公司的基本要求,而不去主动学习,根本无法实现卓越。
这跟硅谷流行的精英文化有关。BitTiger今年打算做市场,冯沁原计划用一年时间扩展100家企业关系,可新招聘来的资深总监摇了摇头,笑着说“3个月就行”。他偶然看到这位总监的电脑,发现这位总监给不同的人发邮件有着不同的模板,从开头到细节的敬语,都有着细致的划分。
快节奏、高要求的工作并非逼着大家每天重复劳动,机械运转,而是促进了不断学习、提高,在冯沁原看来,这是硅谷值得尊重和学习的地方。
在BitTiger的学员中,有高级工程师,也有中层以上的管理者。冯沁原有时会和他们交流,问他们如此地位为何还要上课,得到的答案往往是“作为管理者,我有经验,但不全面不系统,学会了心里才有底”,或者是“我做的不是这个模块,单纯想提升认知,没准以后会用呢”。
冯沁原很擅长用这种对知识、成长的渴望挖掘讲师资源。在他的定义中,BitTiger的教学关系本质上是双向成长,并非单纯的金钱关系——课时费对日进斗金的硅谷高级工程师们来说,吸引力并不大。
在他分享的案例中,曾经有工程师不太愿意授课,一看学员名单,里面竟有其他细分领域的顶尖大牛,于是欣然接受;还有一位苹果公司的IOS系统工程师,试讲完成后特别紧张地找到冯沁原说:“这里面有好多人比我还牛啊!”对露怯的恐惧使讲师花了更多时间去完善课程,不知不觉也完善了自己的知识体系;最令他津津乐道的是,有一位工程师完成授课后,直接被听课的国内某公司老板聘去当首席技术官了。
作为一个生活在硅谷的中国人,冯沁原也见证了深度学习、追求卓越的风气逐渐从大洋东岸吹到了西岸。
按照他的说法,有越来越多的国内公司员工开始来BitTiger上课,其中不乏公司集体团购课程。甚至还有许多风险投资经理和孵化器管理者也表露了听课的欲望,因为“甄别好项目也需要技术视野”。为此,冯沁原专门设计了一门名叫“终身学习2017大课”的课程,主要面向非专业人士,精选硅谷现象级产品,从技术、产品、商业投资等领域进行分析。
在给别人上课的同时,冯沁原自己也经历着学习、调整。BitTiger刚创立时,他需要亲自披挂上阵,学员是15个还没有找到工作、“滞留”在硅谷的学生,课程名字也很简单粗暴,就叫“硅谷直通车”。
如今,BitTiger吸引的学生和业界导师越来越多,冯沁原不得逼着自己由讲师变成课程设计者——业界精英们不一定擅长教学,冯沁原的主要工作变成了帮他们梳理知识点,设计讲课方法。用他自己的话说,每天三分之一的时间在在选定讲解项目,然后拆解知识点,设计教学体系,“看的项目计划书可能比VC都多”。
“转变和挑战无时不刻不在发生。”冯沁原承认,持续地学习和改变会带来一种不安全感。这不仅是因为他和Steve为创业辞去了工作,垫上了积蓄,更因为在他们眼中,创业就是一个共同进步的过程,如果有人跟不上团队前进的步伐了,那他就应该被踢出局——哪怕是创始人。
在冯沁原的记忆里,他不止一次在公司集体例会上崩溃,大喊“我真的尽力了”“我就这水平”,可每次熬过之后,他又会有一种突破自我的感觉。
再后来,他将人的处境归纳为舒适区、艰难区和恐慌区。总是舒适只能原地踏步,艰难的工作才能让人长进;如果感到恐慌,那不错,很可能是收获非线性指数型成长的好机会。
毫无疑问,创业属于恐慌区的范畴。拿创办BitTiger来说,刚开始单打独斗,需要自制力;后来团队超过10个人,出现了层级管理,因为不知道下属的心思,恐慌随之而来;公司越来越大,出现员工离职,每一个交接都让人不安;再后来,核心业务发展变慢、员工需要激励,需要建立公司规章和价值观,更让这个过去一直敲键盘的理工男坐立不安。
“有相熟的500强高管告诉我要制订规则,不要被动,我当时哪会这些啊?”冯沁原说,直至今日,自己依旧“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但即使如此,他依旧不后悔选择了一条格外艰险、充满挑战的路。他说,在硅谷有些华人,喜欢在大公司拿着优渥待遇的同时兼职创业,或者开个小作坊,偷税漏税、小富即安。他总觉得,这些事业都太没意思,既没有破釜沉舟的上进心,发展的天花板也“一眼望得到头”。
在冯沁原口中,创业的最大意义和深度学习十分类似,就在于追求极限,开发自己的潜力,和“这个世界上最牛、最有趣的人PK一把”。
也正因此,前段时间女儿出生,冯沁原为她起了“思齐”的名字。
“见贤思齐,本身既快乐又痛苦。会有不如人的恐慌,也会有成长的快乐。”创业一年多,他开始觉得,创业无需抽象出太多意义,无论苦还是乐,归根结底都是自身不断成长、学习的见证。
--------------------------------------------------------------
一问一答
问:在创业中,你希望得到哪些方面的帮助和支持?
冯沁原:背靠背的兄弟。
问:遇到与合伙人或下属意见不统一时你会怎么办?
冯沁原:寻找第三种可能,或者听他的。
问:你创业中最痛苦和最幸福的时候都是什么时候?
冯沁原:面对团队的内部矛盾是最痛苦的,团队有了“10X”的突破是最幸福的。
问:创业过程中遇到的压力你都用什么方式排解?
冯沁原:静坐、自嘲、认输。
问:你的业余爱好是什么,能否帮助你平衡工作与生活?
冯沁原:每天读3本书、和他人交流取得收获、和聪明人辩论。我觉得不必要去平衡工作与生活,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能够让喜悦与痛苦、宁静与焦躁的情绪共存是成熟的标志。
问:如果你能跟5个创业大咖私人会面,你会选哪5个?为什么?
冯沁原:Donald Trump,the Man;Elon Musk,改变世界;Steve Jobs,我想近距离的感受他的生活;吴军,我前行的灯塔;罗振宇,持续刷新我的认知结构。
问:由国内高管到美国创业者的最大变化是?
冯沁原:最大改变就是有了管一个家的感觉了。过去是在父母家,再优秀也是个孩子,不需要当家,现在是自己有孩子,买房,成家立业,一切都自己操心了。
问:中美创业环境的不同?
冯沁原:最大的不同就是,中国创业者追求即时、刚需的产品,美国则更看重未来的趋势,喜欢开发一些很具有深度的产品。你看马斯克做的火箭,都是10年之后见效的事情,中国的创业则偏向民用,重视实用。
问:现在最大的的困难在于?
冯沁原:我觉得是看到的东西很多,但苦于找不到实现的方法——执行力赶不上想象力。
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 程盟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