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岁的小艾(Aisholpan Nurgaiv), 生就一张圆脸,梳着两条大辫子,颧骨两侧堆着的两团“高原红”,让人可以感受到阿尔泰山脉中常年刮着的凛冽寒风。
这天,忙完农活儿,小艾像往常一样坐在自家的毡房前休息。立在她跟前的,是一只雌性金雕,名叫“白翼”。
小艾拿出两小瓶指甲油,一瓶粉红色、一瓶粉紫色,她一边大咧咧地给自己的指甲上色,一边对“白翼”说,“明天是最重要的日子,你准备好了吗?”
“白翼”当然无法说话,但第二天,它用自己的行动回答了主人的问题——它训练有素地从小艾的右臂上起飞,翱翔于天际,随后以极快的速度俯冲,在数秒之内生擒地面上飞奔的猎物。小艾策马扬鞭,一声号令,它又快速返回,安稳地落在主人的右臂上。
“白翼”干净利落的表现,让小艾成为第一个在蒙古国哈萨克族“金雕节”盛会上获得冠军的女猎鹰人。她是年龄最小的参赛者,与她同场竞技的,绝大多数是成年男子。
事实上,女猎鹰人不仅在赛场上是极为少见的存在,在哈萨克游牧民族漫长的历史上,也屈指可数。因为,这是一项在传统上“传男不传女”的技艺。
目前,世界上大约仅有250名左右的猎鹰人。这项传承了2000多年的古老技艺,在古时候,帮助游牧民族训练鹰作为捕猎帮手,捕获猎物,然后用猎物皮毛换取生活所需。而今天,这一项技艺更像是游牧民族的文化基因和精神图腾。
要驯服和驾驭鹰这种猛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老鹰的狩猎只在冬天进行,有时候猎人需要独自骑马上山,带着自己的鹰,在最低能达到零下50摄氏度的高原戈壁和雪原中穿行。这就是为什么,猎鹰被认为是“男人的活儿”的原因。一只鹰的体重约为10公斤,在不起飞的时候,它一般都立在猎人的肩膀上,这对于女性而言也是一个很大的挑战。
小艾对这些困难和局限都有很清楚的认识,10岁那年,她开始对父亲养的鹰着迷。在哥哥参军后,小艾作为这个七口之家的二女儿,正式接下了家庭猎鹰人的衣钵,这是这个家庭12代中的第一个女性猎鹰人。
小艾的父亲诺尔吉夫(Nurgaiv Rys)也曾是一名金牌猎鹰者。他打破常规,将猎鹰技艺传授给女儿的做法,也在部落中受到非议。“人们说她不应该这样做,所以我担心她。”这个48岁的汉子心中的真实想法却很超前,“我认为男孩和女孩是平等的。”
“女孩为什么不能呢?”小艾在心中也这么问过自己。在拥有了第一只属于自己的鹰以后,她知道,这再也不是个问题了。
去捕幼鹰的那天,父女俩骑着马早早出发。父亲把绳子绑在女儿腰间,然后任由少女在陡峭的悬崖边如风般灵活穿梭。“起初我有点兴奋和担心,但我并不害怕。”小艾回想起那天的情形时说。捕幼鹰的动作必须快,因为老鹰离巢的时间非常短暂。小艾把一只幼鹰小心翼翼地裹在毯子里,这是她人生中第一只属于自己的鹰。她叫它“白翼”。她们将在未来的日子里相伴7年,到那时“白翼”必须被再次放归自然,去繁衍生息——这是游牧民族和自然打交道的和谐法则。
戴鹰帽、撒鹰、用口号呼唤,小艾从父亲那儿传承技艺,出人意料地在2014年的“金雕节”上一举夺冠。
小艾这一路走来,打破藩篱,最终成为金牌女猎鹰人的历程,被纪录片导演奥托·贝尔拍了下来。2016年,影片首映后,在蒙古国内引起极大反响。小艾成为国民偶像,她的经历证明了一条在社会上常常受到挑战的真理:女孩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
一些改变也悄然在部落出现。之后的“金雕节”上,当小艾再次上场比赛时,质疑的声音少了,人们都为她喝彩。这两年,场上又出现了两张新的女性面孔。
小艾的故事传遍整个蒙古国后,一所最好的学校愿意为她提供全额奖学金。在那里,猎鹰少女小艾开始向下一个目标进发——成为一名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