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研成绩公布的那天早上,我给J打了国际长途,开玩笑对他说,不好意思,我也失败了,看来我们都和北大无缘。电话那头,他没有回应,周围环境也很安静,听不到任何动静。过了一会儿,他突然轻松道,我现在正在家门口看雪呢,你要是能立刻飞过来就能感受到了,蒙特利尔的雪,真的是太大了。
J是我认识时间最长,关系最近的朋友。初中和高中我们都在同一所学校,同班,也同过桌。高三时,他的志向很明确,北大中文系。J是那种踏实而且聪明的学生,无疑成为班里的尖子生。绝大多数情况下,所有的大小考试,他都在第一名和第二名之间徘徊。他是所有老师给予厚望的对象,是家长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这些光环并没有影响我对于他的看法,鬼点子多,叛逆,偶尔还会偷懒。他朋友不少,但可以交心的只有我一个,按他的话说,我真正听得懂他的想法。我们像所有的知己好友一般玩耍相助,在彼此眼中又视对方为独一无二。
高考前的一模和二模,J都发挥良好,所有老师在分析过他的分数与全区排名之后,都得出了稳上北大的结论。J毫不犹豫地填写了北大作为第一志愿,同时也是唯一的志愿。高考结束后的几天,网上一直在谈论文科题目偏得厉害,很多内容甚至超纲,等等。我看得出J前所未有地有些忧虑,于是拉着他去了四川旅行放松。回来第二天,高考成绩发布,J以6分之差惜败北大。那年他依然是全班第一名。
那段时间我甚至觉得比J还要难过,然而他却表现得无比释然,仿佛如愿以偿了一般。他甚至没有给我安慰他的机会,每次话题逼近时,就快速地转移开。有一些不错的大学提出可以为他调剂,不过他都一一拒绝了。
那段时间,他总是把自己关在家里,一个人上网查看国外的学校,最后他告诉我决定去加拿大上学。出国前几天,J让我陪他去北大未名湖,围着湖水走了一整圈后,他在长椅上坐下,自言自语地说,原来未名湖这么小。我拍拍他肩膀说,如果难受就哭出来,我不会嘲笑你的。他转过头来用诧异的眼神看着我,好像在说,开什么玩笑。
J去了加拿大蒙特利尔,我继续在北京上大学,虽然“你的白天是我的黑夜”,但我们从未断过联系。他常抱怨那边太冷,很多人说着他听不懂的法语,然后怀念北京的好。他也会在某些深夜突然打电话过来吵醒我,莫名其妙地长篇倾诉,而我总会克服睡意地先应答,第二天认真地给他发长长的信息。
那一次他说着说着,突然开始轻微地啜泣,又提起高考的事,从意外落榜到选择出国,从难以接受到决心面对……我安静地听着,电话在手里握得很紧。那次通话的末尾他说很抱歉,有些失态。我调侃他说,原来是那天在未名湖的泪水憋到了现在,不过我不会嘲笑你的。
后来,J在大学做助教时结识了他现在的女友,一个韩国女孩,他说非她不娶。去年暑假,J回国在北大上小学期,再次拉着我游未名湖,同时不断强调他也是有北大学生卡的人了。他说,最终他什么也没有失去,去了配得上自己的大学,遇到了爱的人,也圆了在北大上学的心愿。那天他笑得很释然。
我告诉J,我准备去美国读研,再往北走几步就能去看他了。那天他在朋友圈里发了一句话:这世界总有专属的风景留给你。他@了我,配图是蒙特利尔的茫茫大雪。
陈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