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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诗和远方”与小镇姑娘一样，成了吸引文青的泛滥意象，90后殷宏超（网名“毅义非凡”）的两万里骑行之旅，画风却有些另类。
从2016年5月到2017年1月，从安徽滁州出发，途经兰州、青海湖、罗布泊、塔克拉玛干沙漠，然后出境进入巴基斯坦，穿过巴基斯坦首都伊斯兰堡、阿富汗首都喀布尔、伊朗首都德黑兰，最终抵达波斯湾。殷宏超这条路线，没有诗，只有远方，还附赠战乱和恐怖袭击。
殷宏超把旅途写成了书，《远方不远》近日由清华大学出版社出版。在接受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专访时，殷宏超没像大部分旅行作者那样大肆抒情，而是先给了三条建议：一、旅行不能说走就走，他去巴基斯坦之前做了详细的安全预案；二、旅行中不要给当地人添麻烦，如果出行还要一群人护送你，就别去了；三、如果不像他一样有明确目的，就不要去危险的地方。
最危险的一刻，殷宏超距离塔利班成员和其手中的AK47步枪只有半米，因为穿了当地服饰还蒙上了脸，他才侥幸逃过一劫。殷宏超说：“当你发现自己有相当大的可能会被关押进塔利班监狱时，合肥的房价涨了还是跌了、前女友会不会回心转意、iPhone7是买128G还是32G……这些都无足轻重。”
2012年从大学新闻系毕业后，殷宏超当了3年记者。那时候，他的偶像是《西行漫记》作者埃德加·斯诺——一个在上世纪30年代来到中国的美国记者。但殷宏超发现，这个职业让他研究透了“大部分人的人生剧本”——如同美剧《西部世界》里的接待员。
2016年5月初，一个鲜花盛开的季节，跨上一辆150毫升排量的越野摩托车，殷宏超的旅程开始了。每次被问为什么辞职骑行，殷宏超的回答总让人失望：没有契机，没有导火索，只是想做一个“项目”：骑到中东，写一本书。
每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殷宏超都会面临几个终极问题：你是谁？从哪儿来？到哪儿去？大概是因为当过记者，他观察旅途的眼光充满了现实主义。
路遇骑行同路人，殷宏超写道：“所有逃离了都市的摩托车，它们的主人都喜欢煞有介事地插上一面‘环游中国’或者‘骑行西藏’的旗子，好像当旗子在风中招展时，再短的路途都瞬间有了意义。”
谈到流浪，他毫不客气地说：“我的潜意识、价值观里，纯粹的流浪不亚于浪费生命。更重要的是，在这个骑行越来越商业化的时代，远方已经成为一个有价格的东西。”
但是理想主义也从未自这个世界消失。
在阿富汗，全国有相当数量的搏击俱乐部，像极了100多年前的中国，人们相信拳术可以改变民族命运。在西部名城赫拉特，甚至还有一家中国武术馆，武馆主人谢里夫只收取每个学生每月100阿富汗尼（约合人民币10元）的学费——一共只有50名学生，其中还有10个因父亲去世或失业而免交学费。武馆每个月房租折合人民币1200元，谢里夫入不敷出。
但谢里夫决定坚持下去，“教到死”。他对殷宏超说：“中国的武术不是教人去攻击别人，而是教人们在强壮自己的同时尊重别人。”
看到殷宏超写的谢里夫和中国武术馆的故事后，阿富汗中国企业联合会发起了募捐，共募集到7500美元（约合人民币5万元）的善款。对谢里夫的捐助并非一次性的，将有计划、可持续地进行，包括落实每年房租、联系国内武术团体进行援助、在喀布尔设立新的中国武术馆等。
这样的故事穿插在殷宏超的整个旅程：在德令哈，他遇到了帮忙加油的牧民姐姐；在巴基斯坦，他遇到了主动为中国烈士守墓的老人、第一个敢独自骑摩托车的女孩。殷宏超还帮助伊斯兰堡的一所难民小学筹款。
“我们在繁华富庶的现代化国家里会遇到很多诱惑，而到了朝不保夕的地方，你会清楚地知道自己要什么。在这种环境下你还能坚守的东西，就是心中真正的远方。”殷宏超回国后，发现自己的最大变化，就是对物质的需求降低了。
殷宏超说：“我在路上，很多人羡慕我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其实也并非如此。我只是有计划、有目的地做一件事，我一路都在更新微信公众号，准备回来出书。人快30岁了还冲动就有点傻了，真正要把一件事做好不可能仅靠冲动。”
殷宏超接下来的计划是继续上路，继续写书，“有时候我在想，如果兴趣变成了事业，那是不是一个苟且变成了另一个苟且？”
骑行的几个月里，殷宏超曾经无数次幻想作为终点的波斯湾，究竟是惊涛拍岸还是波平如镜？真的抵达了，两者都不是。海水被延伸上百米的泥地阻隔，垃圾遍布滩涂，波斯湾没有半点儿海洋应有的壮丽。
采访过程中，对远方旅途的描述，殷宏超没使用任何文青偏爱的修辞。直到最后，殷宏超才终于说了句文艺的话：“可以做一条有情怀的咸鱼吧，哪怕现实如盐，也可以腌制苟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