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你所知的地球可能就没有了。”
今年是英国科幻小说家道格拉斯·亚当斯诞辰65周年。在他著名的《银河系漫游指南》系列开头,地球被毁灭了。
星巴克里打翻的咖啡、高架桥上正互摁喇叭的汽车、滑梯上牙齿粘着糖渣的小朋友……都在一阵寂静、一阵噪音和最后一阵寂静中化为虚无。那是一个平常的周四。亚当斯没说是哪一个,所以可能是任何一个。
毁灭的原因倒无可厚非。银河系边缘地区要开发建造一条超空间快速轨道,地球则是挡在规划计划中的违章星球。拆除的通知在毁灭发生前两分钟内,由一位声音优美的规划委员会成员传达。
这样的“执法”看起来有点仓促和不近人情。实际上,地球居民早已被赋予了充分的时间和空间,可以提出任何形式的正式投诉,也可以部署优雅有序的移民。全部规划图和拆毁令在半人马座阿尔法星上展示了50个地球年。地球居民不是懒得跑这区区4万光年的路,就是早就知道但怀着侥幸心理装不知道。你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行星,不强硬一点不行。
银河系超空间规划是惠及银河系的伟大工程。宇宙角落的银河系角落里、守着一个土黄色小恒星的乡巴佬星球并不具备更宽广的视野。我是一个理智冷静的人,对此倒是十分理解。
我们的宇宙如此广大,要想高效发展,整体规划是非常必要的:小到飞船行进的曲率、能量利用的周期,大到各星系的精神风貌和文明演进速度。越是更高层面的文明,越能把握发展的正确方向,少走弯路。
这个地球吧,就是一个水窝子,地处三不管地带,日积月累就成了一群碳基生物的聚集地,仰仗中央星系的引力提携和恒星的辐射热量。折腾了这么些年,人类确实没少吃苦,但对于全宇宙的智力贡献就很难说了。远远近近的文明搞出星际跃迁是基本配置,地球人还傻乎乎拿粒子撞粒子。人家都有多维视觉了,地球人还没搞清楚黑洞啥样。人家的智识体系都基于时空存在了,地球人最灿烂的画作和诗歌也就是描摹歌颂自己进化以来的那点儿事而已。
太落后了,让其他平行宇宙的智慧怎么看——没了就没了吧。
更何况,这个星球也是周边居民的一块心病,容忍了多少年了:走路不小心就被随便乱扔的卫星绊倒了,要么就被爆炸声吓一跳。警告过几回,他们一概没看见,一点心思都用在生存上。
其实,即使宇宙更高文明不规划,地球人也把作死当日常。智慧生物挤在可怜巴巴的陆地上,不时还经历点地壳运动大气活动出点事故,气温周期性一会儿热死人一会儿冻死人,头顶上臭氧层破了一个窟窿。有的是大好星球,既然有智慧有毅力,何必穷拘在这。
包括亚当斯在内的幻想文学创造者显然是和我一样理智和冷静的人。《银河系漫游指南》的广播剧诞生于1978年。自那以后近40年,在他们笔下,地球不断以各种形式被毁掉:爆炸、萎缩、融化在膨胀的太阳里,或是被扩张的宇宙一点点推到边缘最终丧失全部资源郁郁而终。
地球倒也没做错什么,只不过宇宙取舍的法则从来都不依凭对错,只看时机合不合适。在刘慈欣的《吞食者》里,地球差点被一个更强悍文明吃光。地球人试图用自己悠久的文明证明自己的价值,劝对方放弃。对方则讲了一个意味深长的故事:一位蚂蚁女王筚路蓝缕创造了辉煌的帝国,却在一次普通的人类施工中被漫不经心地颠覆。
总是这样,星球低级到什么程度可以被毁灭,又高级到什么程度能逃过一劫,没有量化标准。规划与被规划是相对的。
地球人也不必自我感伤。宇宙这么大,人类通过望远镜可见的星星个数大约是1后面23个零。1颗星占一个字节的话,能装满100个1T硬盘。因为光的运行需要花费时间,你们所看到的星星,很可能在千百年前早已湮灭。而站在宇宙的中心看,地球只不过是这漫漫星海中的一个渺小亮点而已。
不把它当家,就不会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