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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度过了不错的一年。
我们拥有了时间晶体和反事实通信。DNA机器人蹒跚行走，量子计算机大块头有大智慧。我们眼睛更亮，看脸识别人的身份、过去和未来；我们空出了手，无人驾驶领域成为各大技术公司必争之地。
引力波是当之无愧的年度明星。《星际穿越》的科学顾问因相关研究获得物理学奖。时空涟漪从宇宙的湖心不断激荡到地球的耳朵上，人类在逐渐接近宇宙的源起。我们甚至给黑洞拍了一张照片，第一次凝视这之前只存在于理论中、无限密度的吞噬之口。
人工智能发展速度惊人。谷歌公司一只在1和0间跳跃挠耳朵的狗持续打败更多棋手，甚至进化了一次，据说和它比赛已经对人类不公平了。另一边，Atlas公司的类人机器人做了一个漂亮的后空翻，在模仿并比我们更强的道路上跃出一大截。
我们对生命起源的野心越来越大。年初，小羊羔在人造子宫里诞生；年尾，移植子宫里捧出了啼哭的健康婴儿。基因检测渐成潮流。普通人可以预先发现潜藏的疾病风险，甚至了解自己的祖先。
私企Space X在陆上平台回收了一颗卫星，而他们首次在难度更小的海上平台成功也不过是2016年前的事。他们是探索科学边界新兴力量中的一支，区别于国家队的野生军团。
当然了，这些和我关系不大。
我的2017过得不算太好。好几个亲密的朋友也各自陷入了事业或生活的危机。
2018年也不会对我更好一点。
一颗小小的行星绕着银河系边缘的恒星刚好一圈。没有所谓新旧交替，不过是回到原点。它承载的生活也不过是转个头，沿着旧轨道上前。在2017年困扰我的怠惰、拖延、不安和求之不得，新的一年会继续存在。
元旦这一天的日出和日落，和这颗行星在大爆炸灰烬渐冷、落入引力之网缓缓自转动的亿万次日出日落没有任何不同。它只不过是一次系统重启，或许能将不快乐清零，但永远不能修补不完满。前一天没做完的工作、没好全的感冒、没结果的恋情仍然躺在时间正中央。
时空之河湍流向前，我是一片叶子一圈圈打转。
写这个专栏半年，我常思考像我一样的非科学从业者为什么要看科学新闻。蓝图和梦想中有我这个小小的点吗？跨时代的发现，可以让我涨工资吗？星宇之间的英雄赞歌，能治我的“丧”吗？
就我个人而言，科学真的挺没用的。它太前沿，太宏大，不提供解决方案，只展出希望——一个远景，一点可能性。
我们这一代对希望很警惕。2017年，年轻人最流行的词汇之一是“佛系”，大概是不争不抢心平气和的意思。我很熟悉那种感觉，竞争激烈空间狭窄，越想要什么越容易受伤，不如主动放弃，不再显露欲望。实在收纳不好的那点求胜心，都用在编造更逗趣的掩饰词上了。
年末的时候采访了一位植物学博士。她过得很不好，住在一座外来人口聚集的城中村里。她告诉我：任何一株菩提和佛祖坐化的那株是同一株，在生物学上没有地位的高低。而路边吸尾气的杂草，也是演化树上不可缺少的一环，携带着远古以来的全部历史。
坐在她不到20平米的小房子里，喝着她装在饭碗的茶水，我突然感觉到一点点力量。科学提供的远景，给了我们一张巨大且不断延伸的网，让我们与过去、未来和无数个远方相连。
我们脚底触着这宇宙间最不起眼的沙砾。时空的涟漪穿过我们，像潮流被河中礁石分过。我们看见可能早已不在那里的星，听到来自未来的私语。
新的一年里，黑洞拍摄的信息陆续从全球8个观测点传回分析，照片即将洗出来。宇宙的私语也在人类耳中越来越清晰。或许终有一天，人类会从容迈进多维宇宙中那间小小的书房。
人工智能或许终将替代一些工作，修改一些概念。就像每一次技术革命时，蒸汽机替代老马，飞鸽传书让位给线上互联。阵痛肯定是会有的，每一次都是这样。大时代里，总有人的生活突然间被改变，被潮水裹卷到自己想象不到的方向。
新旧年交替的仪式感是属于人类的。科学的代谢生死不由地球公转控制，不过是由一个发现走向另一个发现。卡西尼号坠落下去，“悟空号”升上天宇。
那么新的一年，我只愿你不防备希望，能有想要知道的无用之事，有想要抵达的乌有之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