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没想过NASA会长得像一个游乐场,里面有乌泱乌泱的小朋友拿着手工课上做的“空间站”或是“火箭”,有小课堂学习火箭发射原理,能看航天电影,还能钻进模拟舱——感受控制登月舱降落月球的感受,或者宇航员穿越大气层降落在地球上的颠簸。
我要是今年七岁,在这里得多开心。
月亮上带回来的岩石就在眼前,推送阿姆斯特朗上月球的火箭也触手可及;在阿波罗计划中送一批批火箭上天的控制室,电视画面里无数美国科学家惊喜欢庆或愕然的地方,或是宇航员进行火星登陆训练的地方,都生生地扑到眼前。
这个“游乐场”是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NASA)旗下的林顿·约翰逊太空中心,自1965年起,NASA的载人航空任务全都是由这个位于得克萨斯州的办公区指挥的。也就是说,航天史上诸多浓墨重彩的喜悦与悲伤——人类第一次登月,“挑战者”号、“哥伦比亚”号的坠毁,都发生在这里。
比起身在华盛顿特区的NASA总部,这里更与普通美国游客的欢笑与泪水联系紧密。
当然,最想不到的是这个地方这么“接地气”。
游览车开出去,路过一块牧牛的农场,路过一块“小心鹿过马路”的指示牌,大型停车场,再普通不过的办公楼,我突然如梦初醒地问:“NASA的工作人员真的在这儿办公啊?”
带领我参观的大叔哭笑不得:“当然啦。”
休斯顿郊外,这片从前的牧场,占地近1700亩,现在是将近10000人工作的航天城。
欧美的许多科技馆、自然博物馆都非常好玩,这我早知道;但我想不到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旗下一个控制中心的科普还能做那么体贴:宇航员在空间站的视野、驾驶着登月舱着陆月球、登月舱回地球的颠簸,都在游乐设备里一一呈现;往展厅里走两圈,月球上捡来的石头,阿波罗11号太空舱,都能亲身体验。
离开了游览车,走入一间办公楼,隔着玻璃走廊看见许许多多登月舱、太空舱,感觉还是颇像一个游乐场,却是一个真正的宇航员训练的场地,现在还在使用的。
“女士们先生们,”给我们解说的印度裔小哥带着淡淡的口音宣布,“这里就是全世界的天才和科学家们,最为向往的课堂。”
我我我……我是个外国人啊?不用检查证件就进了你们家大楼了?还能随意照相?……都没人给发个保密注意事项啥的?咋就全世界都向往了,这都能拿出来给人看,我不敢看好嘛!
等下一回一个巨大的火箭出现在视野里的时候,学乖了的我第一个先去找解说牌。果然,上面写着:“这栋建筑里的土星五号运载火箭,是在上世纪60至70年代期间为美国载人登月计划所制造的三架火箭之一。”
是真的火箭!
原来真正的火箭身上有那么多复杂的线路。
原来就算只跟火箭的引擎相比,人类也是小小个的。
还没回过神来,我又被大叔拽进了一间剧场。大荧幕上播放着一群宇航员在太空里欢脱打球的画面,小半个剧场的观众,有一半是孩子;一个头发花白、中年微秃的男子在咯咯笑着讲故事:“看见这照片了吧,大家伙就要进火箭了,看着也没谁特害怕担心,都有说有笑的。那时候氛围相当轻松,整个旅程能出的问题,宇航员培训的时候都学过了,我们都知道怎么解决。”
“结果在太空舱回地球的时候,我就从舷窗里看见有碎片剥落,唉呀妈呀这是啥?训练的时候从来没见过啊!”
观众席上一片笑声。我又如梦初醒了:“这个人是真的上过太空啊?”
何止上过太空,还是迄今为止美国宇航员中“在太空中度过时间最长”的纪录保持者。杰弗里·威廉姆斯,一共上过5次太空,最近一次在2016年9月才刚结束,累计在太空中生活过534天。美国人对他并不感到陌生,因为他只要上太空,就会天天在社交网络上发照片,主要内容是自己用长焦镜头拍下的地球——约翰逊航天中心所在的休斯顿,耶稣出生地伯利恒,北极光,古巴附近碧蓝的海水,撒哈拉沙漠里赭红的大漠……
他还曾在与扎克伯格的连线直播中表演太空翻跟头。
这么容易就来给一群小屁孩儿当解说员了?
那一刻多么想回到中学课堂,好好学习满是奇怪符号的理科课程。也未必就会有那样的运气与脑力去从事最尖端的科研工作,可是,会不会因此,能早一点点,感受到那种探索未知的快乐,体会到人类的勇气可以如此壮阔动人?
美国人的招数有多灵,带我来的美国大叔深有体会,“我儿子,五六岁的时候第一次来玩,就说长大后的梦想是当个宇航员,之后年年都吵着让我带他来。”
“那他现在还有这梦想吗?”
“没了。初中时候哥伦比亚号失事,给吓得换梦想了。美国的小孩子啊,活动多,隔几年就要换一次梦想。他现在感兴趣的是量子力学。”我们一群人听得哈哈大笑。
大概说起来,人生总是类似的,不一样的只是童年憧憬的分分秒秒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