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留在西藏?在“生命禁区”的幸福感来自哪里?2017年12月,作为参加“新时代、新气象、新作为”采访团的记者,在西藏采访期间,我向遇到的很多年轻人问这个问题。
外人对高原有太多诗意想象。这个120万平方公里的自治区,是世界屋脊,是地球第三极,是有着经幡、朝圣、转山的圣地,也是无数冒险者徒步、骑行或自驾穿越无人区再引以为豪的锦标赛场。
但在拉萨,在日喀则,在山南,在林芝,对于我们接触到的在藏工作的同龄人,诗意全是严峻的现实:这是此前从未涉足的平均海拔4000米的生命禁区,是全国目前唯一的省级连片贫困区,是祖国反分裂反蚕食的西南边疆门户,是过去六七十年成千上万进藏干部、技术人员的第二故乡,也是他们未来要服务数年甚至数十年的地方。
高原缺氧,但高原,又教会了他们处于逆境而渴望破局的向上感。这种奋斗,造就了幸福。
高原讲究“慢”。初入高原的我们总被叮嘱,高原行动一切要慢,慢走路,慢上楼,否则高原反应就加剧了;城市之间路途遥远,有的动辄七八个小时,彼此连接的速度很慢很慢,但终会辗转抵达。
但,在这些“慢”的后面,我们也真切感受到了西藏近些年变化的“快”。GDP增速连续几年名列全国前列,率先实现15年义务教育,率先实现城乡居民免费体检……
1990年出生的姚驰,体会着这种“快中的慢”。她服务于山南市乃东区公安局一个公安检查站,每天,这里有4000多辆车、两万多人路过,每年,这里发生四五千起“小案”。然而,像深夜追凶、乔装卧底,但凡影视剧让人尖叫的桥段,暂时没有。
这名副教导员的工作看似简单:请路过的司机出示身份证、驾驶证。
媒体变着法儿地问她,有没遇到大案或者危险的事儿。她诚实地说,没有,自己的工作比较单一,最大的困难,就是要克服对重复的倦怠,保持入行第一天的状态,“要坚持,日复一日地坚持”。
她慢慢感到欣喜的是,不少人以往靠拖拉机接送小孩,如今,拖拉机几乎被取代。姚驰已是她家第三代进藏工作的人了。她告诉我们,人们的生活水平正在提高,这就是社会安定带来的好处。
高原留有空白。我们途经的地方动辄海拔四五千米,几乎难见大树,偶尔有,便十分醒目了;要是有个湖泊,就足以让周边有资格建观景台了。
这,如同一种从零开始的向上感,年轻人得以明白,在这里好似创业,能见证许多“从无到有”。
武杰就是亲历“从无到有”的人。他本是拉萨市城关区政府办公室主任,2015年底,他被调到城关区净土农业发展有限公司当负责人。因为不熟悉企业,起初,他真的不想去。
这个“二次创业”的藏族干部接手了一个高标准奶牛养殖中心。这是2014年城关区投资1.44亿元建立的,堪称世界海拔最高的牧场,它填补的是西藏一个空白——拉萨以往卖的奶多是加工奶,市民并无鲜奶可喝。
鲜牛奶第一次出现在街上售卖时,当地媒体兴奋地用“咱拉萨人,有鲜奶喝啦”作大标题。在有的销售点,一些市民专程远道赶来,下午两点前,600斤鲜奶一扫而空。
高原时而孤独。我们回想起地理课的地形图,此处骤然突起,而在微观的偏僻路段,行驶好久有时也难见一辆车、一个人。这,如同一种绝处逢生的向上感,年轻人得以明白,耐住寂寞仍是这个时代稀缺的品质。
90后大学毕业生黄冠靖告诉我们,2017年,她通过西部计划成为林芝市鲁朗小镇管委会的专项志愿者。该计划的口号是“到西部去、到基层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每年大量毕业生从这启动1~3年的进藏服务期。相比上世纪50年代以来的种种援藏项目,这又只是数量很小的一部分。
我逐渐发现,这里的日常,不是每时每刻都让人激情燃烧、让人憧憬建功立业。更多时候,它是琐碎的,是低调的,是潜移默化的,正如“老西藏精神”所说,需要年轻人“特别能忍耐”“特别能奉献”。
有时,愈是生命禁区,愈能激发人的进取之心,这叫“绝地反击”,叫“置之死地而后生”,叫“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事实上,人类历史上获得尊敬的那些品格,从来都不是能简单实现的。
这一切正如习近平总书记在2018年新年贺词中所说的:“广大人民群众坚持爱国奉献,无怨无悔,让我感到千千万万普通人最伟大,同时让我感到,幸福都是奋斗出来的。”
青年有向上感,人生有斗志,国家有希望。在我看来,这种向上感,是幸福感的源泉,也是年轻人留在西藏的理由,亦为治边乃至治国的激励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