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成问题的问题》是一部黑白电影,但这并不妨碍它汇集了当下许多中国电影中所稀缺的东西——真正从中国的文化土壤中生长出来的故事、美学追求以及受到认可的演技。
这种特质,让这部电影的口碑“不成问题”,揽下了第53届台湾电影金马奖“最佳改编剧本奖”“最佳男主角奖”,第29届东京国际电影节“最佳艺术贡献奖”等多座奖杯。
北京电影学院副教授梅峰,在这部由他担任编剧、并首次执导的处女作中,力图贯彻一种创作“自觉”——通过普通人的情感、命运,来观照背后的文化与时代的风貌。
《不成问题的问题》脱胎于老舍的短篇小说,故事背景设定在上世纪40年代的中国,却依旧能够和当代的中国社会产生“对话”。
只要看故事概要,不难发现——这确实是一个很“中国”的故事。
范伟饰演的男主角丁务源是故事中“树华农场”的主任。“树华农场”物产丰富,但是赔钱。丁务源遇到了要被撤换的危机,凭着其“令人信服”的“搞关系”的“本事”,成功地“化险为夷”,让所有的问题都“不成问题”。
在梅峰看来,这个故事之所以很“中国”,是因为它试图“用一种立足于中国文化的‘主体性’,去做一种面向世界的表达”。1月7日,在北京法国文化中心举办的一场电影放映会后,梅峰在接受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专访时这样解释。
主动在作品中携带中国本土文化的基因,梅峰觉得,“这个自觉是要有的”,“如果只是一味去模仿好莱坞电影或者欧洲电影的方法,那恐怕就会被带入一个比较被动的局面,作品容易变成一种纯技巧的模仿”。
《不成问题的问题》是老舍少有的改编权还未售出的作品。故事是好故事,但改编为电影,有一个最大的障碍,就是,小说中几乎所有情节都发生在“树华农场”这个小空间里。
为此,梅峰在编剧的过程中创造了更多的人物,用不同人物之间的关系,创造出空间的复杂性多样性,同时也给电影带来了“不同声部的调性”。
2017年年底,《不成问题的问题》上映,总计票房776万元。有媒体评论说,《不成问题的问题》最大的问题是——票房。但梅峰不这么认为。因为,从一开始,这就是一部几乎放弃了票房野心的作品。
梅峰深知“电影首先是资本”,“如果说,你拍了个电影,都不用管赔和赚,那也太奢侈了”。但作为北京电影学院“新学院派”计划中的一部,《不成问题的问题》获得了启动费用,因而获得了这样“奢侈一把”的机会。
于是,当对“美学”和“审美”追求,取代了对票房的追求,“创作的心态就比较自由了”。梅峰和团队很快把片子的基调定了下来——要做出一种“艺术品的形态”,而且要做出一种“靠近上世纪40年代古典美学的感受——那就把它做成黑白的吧”。梅峰说,这种自信来源于,整个剧组各个环节的“全学院派”班底。
“学院派”的创作,似乎有着一种区别于纯经验主义的创作方法论。一个特点在于,每个团队成员的大脑中,都有着如同“刻度”一般的“参照物”。比如,要拍乡间的画面,梅峰会和摄像师重温罗伯特·布列松的《巴尔塔扎尔的遭遇》。其他信手拈来的“参照物”,还包括贝拉·塔尔、安东尼奥尼、雷诺阿……
梅峰觉得循着电影史中经典的美学标准来创作,“就不会走太偏”。相反,“如果太自信、太自以为是,就容易走偏了”。
在2016年金马奖的颁奖现场,当范伟获得“最佳男主角”时,梅峰不禁做出一个振臂的动作,表现得比自己获得 “最佳改编剧本奖”还要兴奋。
范伟在获奖感言中说道:“我们拍得很淡,演得也很淡,感谢评委们这么有耐心,发现我们的一点妙处。”
在梅峰看来,这种演技,和一些综艺节目中比拼的演技,不是一回事。“一个演员的演技好,一定是由各个环节都好的‘系统’造就的。”
而在综艺节目舞台上,演员所谓的演技,“跟审美没有关系”,“只是纯粹炫耀表演技巧”,“加上把电影桥段变成一个现场舞台表演,再由观众打分,我觉得那都是很荒诞的事情。”
虽然并不讳言今天中国电影市场的环境“残酷”,但梅峰感觉到,趋势还是在向好的方向走——越来越多的中国电影制作公司更加注意影片的口碑、艺术性和多样性,“类似《不成问题的问题》这样的尝试多一点,对中国电影而言,一定是积极的事情”。
在处女作获得好评后,在下一步片子中,梅峰依然决定贯彻自己的创作“自觉”——通过讲述普通人的情感命运来做社会观察。
这次,他观察的依然是严肃的社会话题——“消费主义文化如何改造和消磨年轻人”。在如此抽象的命题下,讲出一个好故事并不容易。但梅峰说,自己不敢奢谈所谓“新学院派”的使命,只想“一个一个作品地,加油去做”。
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 陈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