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有高级情感的人类迷恋所有恩爱的“CP”(英文couple缩写,意为“爱侣”),连鸟都不放过。
在过去的17年里,一只雄白鹳每年3月从南非出发,跨越8000多公里,飞往克罗地亚一座小镇,与一只雌白鹳相会。雌鸟的腿和翅膀受过枪伤,无法飞行,被一位当地老人收养。冬季漫长,它只能在枯木堆成的巢中来回踱步,四处张望。
雄性归来,这对眷侣会把细长的红色鸟喙凑在一起,为彼此梳理羽毛,交颈相依,互相喂食,养育后代。即使它们什么也不做,只是临风并排站在屋顶上,也被看成“秀恩爱”。
人类热衷于看到这一幕。收养雌白鹳的老人给它们起了名字,雌性叫Malena,雄性叫Klepetan。17年来,每当春天降临,老人的屋顶上会有无数相机跟Malena一起等待伴侣归巢。
大批游客从城市中心骑着单车而来,所有人都仰头看着屋顶,期待见证爱情。视频网站上每一条关于这对白鹳的视频都有上万点击量,上传者会截取它们终于相聚的那几分钟,配上唯美的音乐和煽情的标题。
它们的故事甚至被画成漫画——雄白鹳展开双翅,飞向正立在巢里等候它的伴侣。还有的明信片底下写着:“我飞翔上千英里,只为与你片刻相聚。”图片还被投上城市广场的大屏幕,恋人在屏幕下拥吻。
这对“白鹳夫妇”永远不会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人类世界的“流量IP”,抚慰着无数寂寞春心。
鸟类可以被看作动物界忠贞的代表,90%的鸟类都实行一夫一妻制,它们分享食物、信息,共同抚养后代。有研究者用了10年时间观察近千只企鹅,发现其中82%对伴侣忠诚。有一对企鹅共同生活了11年,一方死去后,另一方试图自杀。有人曾在自家阳台发现一只断腿的鸽子,在照料它期间,它的伴侣每天都会陪在一边,直到它康复放归。一只配偶被狐狸咬死的雄鹅,会在已经死去的伴侣身边弓着身子,垂着头,不抵御其他雄鹅的攻击,守候时间长达1年。
“我猜想,它们对彼此的确有眷恋之情。”专门研究乌鸦社会行为的康奈尔大学鸟类学家凯文·麦高文说,他观察过相伴超10年的乌鸦伴侣,“鸟类的感情不会和人类的感情一模一样,但我认为二者足够相似。”
从爱情的生物学本质上来看,催产素和抗利尿激素是两种与哺乳动物的感情纽带关系最密切的激素,而在鸟类中有几乎相同的对应物——8-异亮催产素和8-精催产素,它们催生了鸟类伴侣之间的互动。此外,鸟类也拥有神经递质、5-羟色胺和多巴胺。麦高文觉得,“没有理由认为人类所拥有的是某种全新的东西”。
在《动物的情感生活》一书中,作者马克·贝科夫斩钉截铁:“一些哀鸽比我认识的许多人都要相爱得多。”
它和它真的有爱情吗?
“爱情是人类最受尊崇的特质,将这一感情授予动物便会遭受强烈质疑。”过去几个世纪以来,科学界有很大一部分观点认为动物相爱的想法是荒唐可笑的,它们对伴侣的“忠贞”,更多只是某种直觉性、无意识的冲动,这种冲动带来的情感冲击并不比身上发痒大多少。
在一本名为《鸟类的伴侣关系:对鸟类一夫一妻制的研究》论文集中,没有一处提到了鸟类之间的“感情”。在提及配偶间所谓“伴侣纽带”中的“依恋感”时,“喜爱”出现了一次,但作者立刻出来提醒读者,对这些词的理解并不需要带有任何倾向性。
科学家担心人类把自己的特质投射到某种简单得多、甚至完全不同的事物上。他们很难相信,脑子只有豆粒大小的物种能够体会罗密欧与朱丽叶之间那种深刻的感情。
一位美国动物基金会的专家曾提醒人们:“请注意,动物不是在表达真诚的爱,它们不过是在执行基因的指令。”
这种言辞至少不太自以为是。动物界的“恩爱夫妇”,或许只是人类的一厢情愿罢了。
回头再看Malena和Klepetan的故事,两只白鹳相伴17年,而老人已经照顾Malena25年了。他踩着梯子为它在屋顶上搭巢、架雨棚。每天傍晚,老人要驱车30公里,去河边为它钓鱼。冬天,老人抱着它窝在沙发上。春天,他带它出去散步,背着双手,腆着啤酒肚。
“它就像我的女儿一样。”老人的3个孩子都不在身边,妻子也已经去世,这只白鹳是他唯一的伴儿。
同为人类,这个故事更打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