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又能干好什么。大概,在那个年纪对一件事情作出自己独立的判断和选择,才算是经历了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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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大家疯狂地在朋友圈晒出自己的18岁照片时,妈妈告诉我,她的18岁是和600棵梨树一起度过的。
1990,妈妈的18岁卡在了20世纪最后一个10年的开端。那会儿没有手机电脑WiFi,只有放着《大约在冬季》的收音机和播着新闻的黑白电视机。她的18岁没有蛋糕和口红,只有南方深秋的雨和满山黄绿色的梨树叶。
至于为什么选择去园艺场看梨树,现在的妈妈也记不清当年的理由。
18岁前,妈妈还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青春期“叛逆”少女。在之前几年的中考时,妈妈就和小伙伴商量着不参加:上高中有什么用?除了按部就班地接受应试教育,人生就没有其他选择?
外公听说自己的女儿不去考试,痛心疾首:“你的成绩不是挺好的吗?考上了就可以上高中读大学呀,我把被子卖了都会供你去读书。”对于农村家庭来说,读书是最好的出路,但对当时的妈妈而言,却不想循规蹈矩地过完一生。
20多年后我问妈妈,有没有后悔过当年的选择,她叹了一口气:“自然后悔过,当年自己的考虑太过片面,但回到当时,可能还是会作一样的决定。”大概,在那个年纪对一件事情作出独立的判断和选择,才算是经历了青春。
离开学校的妈妈去建筑工地搬过砖,学过裁缝,但都做不长久——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又能干好什么。在1990年8月,还有3个月就满18岁的妈妈经人介绍,来到了城郊的园艺场,这一次,她在那里待了整整3年。
那时的园艺场还是人人艳羡的国有企业——管吃管住,有固定工资,相比于农民整日风吹日晒的田间劳作,实在是轻松幸福得多。妈妈到园艺场时,只剩下两个空缺的职位,一个是食堂的厨娘,另一个便是看管梨树。
妈妈在三兄妹中排行老大,家务活儿不在话下,可唯独没有做过饭。妈妈想着,自己从小学习插秧栽禾,农活儿应该难不倒她,便应下了管梨树的任务。
管梨树很辛苦,要除草、施肥、松土,还要打药防虫害。为了保证充足的养分,每棵梨树都保持着横竖各3米的间隔,600棵梨树布满了整个山头,每干一项活儿,便要翻越整座山。
最初几天,妈妈自己一个人默默地除草,背着器械给树苗打药。干了几天,每天累到骨头散架,待管理的梨树却依旧看不到尽头。这样可不行,需要请人帮忙。然而,园艺场除了提供吃住和必要的劳动工具,不会再另外出钱雇人,果树收获时,则是所有员工一起参与。妈妈盘算了一下,当时工资一个月才60元,请人则是每人2元一天,在每个月固定的时间请人帮忙,工资刚好能填上,自己也能轻松一点。
妈妈很满意自己的计划,省出的时间,可以做其他更有意义的事情:比如,和专业的园艺师学习如何育苗;在树的间隔处种豆类植物,既能除杂草,又能养土地,长出的豆子还能做菜;尝试把苹果的枝条嫁接到梨树上,但最后是否真能长出苹果味儿的梨,就要看梨树自己的造化了。
园艺场生活平静而规律,妈妈渐渐习惯了这样的生活:除草、松土、修剪枝条。剪下的好枝条按照100根一捆收拾好,等浙江的商人过来,按8分钱一根的价格卖出去,这笔酬劳归自己所有。园艺场里有的小姑娘为了多赚零花钱,把80根报成100根卖出去,妈妈坚持老老实实地报原本的数目。“剪下的枝条本身就不能确定是否符合要求,要是还谎报,多坑人啊。做人何不踏实一点。”妈妈和我说起这些时,语气依旧蛮认真。
在与梨树打交道的过程中,妈妈的18岁生活一点一滴地流逝,平淡而安静,甚至没有18岁前的生活“有意思”。但妈妈却没有了18岁前“躁动”的情绪,在这种平淡的生活中安安稳稳地度过了3年。3年后园艺场进行改造,缩小了果园的面积,于是妈妈辞去了工作,经营起了县城里的一家小书店,如同看梨树一般安稳。
18岁标志着成年,却未必波澜壮阔,零点的钟声敲响,等待你的也未必是脱胎换骨焕然一新的自己。18岁之后,成长的烦恼依旧如影随形,前路依旧是一片未知的迷雾,但妈妈在与梨树相伴的18岁里,找到了平静地独自走下去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