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更加关注的是头小猪。我上大学时,她推荐我学生物,为的是毕业后和我合伙开猪场。在当时,他们养这头猪,本意是为了改善伙食,不料居然产生了感情,食物养成宠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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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岁那年,我妈还在插队。再过两年,她就要返城了。不过,她当时并不知情。
很多人已经不了解当年的知识青年插队了,然而这是上一辈,或上两辈人青年时代刻骨铭心的集体记忆。当年,我妈为号召所感染,又不愿待在家里吃闲饭,热血沸腾之下,义无反顾跑去报名插队,通过劳动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姥爷事后回忆,以我妈糟糕的视力,弄个体检不合格,再跑跑关系,留在城里妥妥的。但是,他并没拗过倔强的长女,不过,还是尽其所能,没让她跑太远。于是,在距离家乡200多公里的小山村,我妈,还有她的小伙伴们放下了行囊。6个男生,4个女生,组成了一个小小的生产单位。两间靠在一起的房子,两张大通铺,这就是开始的全部家当。
我妈无数次讲她插队的故事。她是个极度浪漫的人,在她的渲染之下,插队就像一场漫长的奇幻旅行——少数民族的风俗习惯,充满神秘色彩的土司衙门;清澈甘甜的溪水,盛夏时也依旧寒凉,仿佛刚从冰箱里冻过;冬天赶着马去山下拉水时,漫天的雪花扑面而来,整个山头银装素裹。这样的场面,让我十分神往,也对她的青年时代充满了艳羡。
与之相比,姥爷的表述就十分朴素,基本还原出她真实的插队状态,身体没长成,就跑去乡下种田,体力强度太大,个子又矮,干不动农活儿。近视严重,缝缝补补也做不好。挨饿受冻是常态。同去的这些人岁数都不大,难免出现恃强凌弱的事情,尤其在食物不太够的情况下。当然,能把插队讲得如此诱人的我妈,以其一贯的乐观态度,克服了这些困难。也是因为离得近,得知我妈受了欺负,家里迅速组团,上门讨伐那个愣头青。接下来的日子,我妈再也没受欺负。等到她18岁的时候,实现了自给自足,不向家里张嘴不说,还能带些农产品回来。后来,姥爷开始考虑,怎么让她回来,但我妈对此并不介意,她只有18岁,并不操心太远的事情。
她更加关注的是头小猪。我上大学时,她推荐我学生物,为的是毕业后和我合伙开猪场。在当时,他们养这头猪,本意是为了改善伙食,不料居然和这头猪产生了感情,食物养成宠物。条件所限,这头小猪没有自己的猪圈,平时就躺在厨房的案板下面睡觉,还兼职了狗的工作,顺便帮忙看家。有人来做饭,就一脚把它从案板下踢出去。饭熟之时,它就自己溜达回来,分秒不差。我妈说,她们最揭不开锅的时候,也没有亏过这头猪。
以至于读到王小波《一只特立独行的猪》的时候,我也没觉得十分惊讶。很早之前,从我妈的口中,我就知道猪乃是一种很聪明的动物。小猪长成大猪,就比较难以收场,最终以大家含着泪炖肉作为故事的终局。每每听到此处,我亦唏嘘不止。
除了我妈,我也读过不少别人的插队经历,基本感觉就一个字——苦。插队生活浸泡着他们的青春,影响着他们的未来。于我妈而言,插队的年份是可以折算工龄的,这使她的工作时间向前推了好几年,然而,她当时并不知情。她还是踏踏实实喂猪、拔草,打水、放马,以为这样的生活也许就是永远,就像一个普通的18岁女孩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