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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篇随着年龄渐长，越来越发现，历史的确是过去了，但我们都带着历史感在生活。就算一个小小的家，如果你不去问过，永远不知道家里还藏着多少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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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来没有想过记录老爸。
小的时候觉得老爸老妈就像林子里的白桦树，它和旁边的白桦树有什么区别呢。没人关心，它们就是一片白桦林罢了。与邻居同学家的老爸老妈相比，并无二致。直到老爸退休后，我们终于有机会长谈，才聊了许多他年轻时的事情。
我问老爸，你18岁那年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嗯，是差点儿参加珍宝岛自卫反击战吧。
老爸有本事用最简短的语句，把你拉到一个你特别好奇的场景。战争，18岁的热血青年，守候在家的女友……多么好的电影剧本，就藏在我们家里，不知道细节，真是太可惜了。
一个冬日上午，我终于弄清了始末。
时光退回1969年年初，大雪。村里绑在树上的大喇叭播放着征兵口号， “一人当兵，全家光荣”，民兵营长也在敲锣打鼓，号召有志青年应征入伍。在老爸生活的那个年代，十七八岁的年轻人都愿意参军，为国戍边，老爸当然也不例外。他和几十个同龄人毫不犹豫报了名，由于身体条件和政治条件过硬，只选了7个人，老爸还是胜出了。
对于父亲参军这件事，爷爷的态度异常坚决，作为一个老党员，儿子参军，他算是尽到义务了。奶奶则开始抹眼泪，整个年关充斥着离别的气氛。
老爸的生日是腊月廿九，过完这个年，刚满18岁。我问老爸，18岁有什么特殊的仪式吗？老爸说并没有，但终究认为自己“长大”了。17岁那年，经媒人介绍，他与老妈认识了，两个人口头约定了婚事。
老爸还说，那个年代对年龄并不敏感。母亲们生得太多，大多没有文化，记性不好，有时根本不记得自己的孩子生日是哪天。有个邻居，别人问她的孩子多大了，她就说“人家多大我们多大”。
的确，人们对年龄总有一种虚幻的感觉，认为18岁要怎么样，实际上18岁就如同生命中的任何一个年头一样，只是跟着17岁的惯性匆匆而过罢了。
我不得不从珍宝岛自卫反击战里小兵的照片，去想象老爸当年的样子。18岁，眼里满是稚嫩和勇敢，家乡有一个女友，却要离开她离开父母，去保家卫国。
2月下旬，老爸踏上了去广西桂县的火车。那是个闷罐车，拉货用的，没有窗户，实在太闷就打开车门透透气。行驶速度很慢，中途一停就是十几个小时，只在信阳、桂林停过两站下车吃饭，其余时间只能在闷罐车里啃干粮。
一个新兵的行李箱里有什么呢？老爸说有军装，棉衣棉裤，还有席子。送别他们的，并不是女友，而是一场文艺节目。因为集合地点距离家实在太远了，我爸不得不在前一天把我妈送回了家。
列车行驶了三四天，才抵达部队。3月，珍宝岛事件爆发，老爸所在的部队进入一级战备状态，日夜拉练。我问进入一级战备是什么意思？老爸回答说就是绷紧弦，随时可以去打仗。有时他们会半夜爬起来，找一个山头攻上去，把“虚拟敌人”绑下来，就算是胜利了。其实虚拟敌人就是自己战友假扮的，“就像小孩玩捉迷藏一样”。老爸用幽默的口吻讲这件事时，我脑补了电影里昏天黑地的战争场面。后来，他们并没有真的开赴珍宝岛，但也是与战事无限接近了。
新兵老爸住的是一个120多人的大房间，“菜市场那么大，但比菜市场窄”。两头两个小房间，一个房间住连长和指导员，一个房间放杂物。规矩是新兵睡上铺，老兵睡下铺。等老兵退伍，新兵就可以挪下来。老爸能准确复述他的部队番号他所在的班，三六三团二营五连三排9班。多年来，他一直保持着不迟到、吃饭快的习惯，这都是军队生活留给他的。
从前只觉得，那个年代的事，与我有什么关系呢？都是历史了。随着年龄渐长，越来越发现，历史的确是过去了，但我们都带着历史感在生活。就算一个小小的家，如果你不去问过，永远不知道家里还藏着多少故事。我还想知道更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