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岁,老妈和班上的同学在教学楼前一起种下雪松,树苗细小,没人注意。30多年过去,老妈与同窗重回母校,发现它如今长得比教学楼都高,一个人环抱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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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妈的衣柜里藏着一件大衣,它曾在西安的商场里待过,为18岁的老妈遮雪挡风,看着工作后的老妈嫁做人妇,看着幼小的我在衣柜好奇地翻翻找找,然后随着我们搬家住进新的角落。
那是大姨回山东娘家省亲时,花50块钱在西安买的。那时我妈正上大学,作为全家唯一的大学生,她获得了这份礼物。这大衣的价钱比老妈工作第一个月的工资还多得多。
18岁的老妈害羞又兴奋地穿上大衣,水汪汪的大眼睛喜得眯成一条缝,深蓝色的大衣衬得她肤白胜雪,在旁边连声夸赞的家人,完全找不到她之前又黄又瘦的影子。
上世纪80年代,考上大学就是干部身份,等着毕业分配工作就行了。老妈铆足劲儿考上大学后,心里的石头就落下了,加上姥爷和工作的姨们都给她零用钱,在没什么零食吃的年代,老妈经常买青岛钙奶饼干吃,而这种饼干我小时候还在吃。
穿上大衣,在流行扎两个辫子的时代束起高马尾,再瞅瞅脚底这棉鞋,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于是“阔气”的老妈去买了人生第一双皮鞋。第一次打鞋油的经历也是好笑到过了30多年还没遗忘——没有经验的老妈以为把鞋油糊在鞋上就行,糊完之后,她想,“怎么打上鞋油鞋越丑了?还不如不打。”
然后,往年冬天都穿大厚棉鞋的老妈,在头一回穿洋气皮棉鞋的冬天,把脚冻坏了。
不过,这可阻止不了一个18岁的姑娘臭美。那时候学生大多穿平底鞋,老妈瞧见工作的姐姐们穿高跟鞋,心中羡慕,就趁着周日放假悄悄买了一双。说是高跟鞋,其实只比平底鞋高两厘米,还是黑平绒的。平时上课老妈不好意思穿,只有到周日才“嘚瑟”一下。
学校每两周在广场放一次露天电影,老妈就蹬着这双高跟鞋,跟女同学一起搬着椅子去广场占位置。在路上碰到男同学,她们就装没看见低头走过去,互相不说话,青春的羞涩与期待只暴露在脸颊红晕和眼神中。
在这个全是黑白照片的年代里,男女同学很少因为私事聊天,就连在食堂排队打饭都是男生一队、女生一队。
情书是禁止的,是会被举报的,是会被老师当着全班骂的。但那朴素感情与风度就像黑白照片一样,透着一种不褪色的美。
那时,老妈所在班级经常去附近村庄帮助军烈属和困难户。班上只有6个女生,被分别分到6个组里。花样年纪的他们分组步行到村民家里,仍然严守男女界线。有一次老妈跟一个男同学一起晾地瓜干,干了一下午都没说话。
多数时候的情况是,男生们到了困难户家里就抢着干活儿,扫院子、挑水、收拾屋子。“我经常没活儿干,站一站就回来了。”老妈说。她这么说的时候,带着一种为男同学的风度而骄傲的语气。即便到了50多岁,老妈班上的同学仍在互帮互助。大概是被“惯”出了高标准,老妈特别看不惯那些没有风度的男生。
就在前几天,她看到两个同行的年轻人在使用公共自行车,男生上去就抢最近的一辆自行车,让女生去用离得远的那辆。女孩子不高兴了,老妈也看不过去,居然过去管闲事说,“你是男的,得骑远的,男的要有风度、有担当。”
那个年代有那个年代的风度与美,我们现在虽然可以拍彩色照片,但黑白照片里的美却是难以比拟的。我时常沉浸在老妈的描述中,感受着那时的朴素之美。
翻看她18岁时的集体黑白照,里面有自然的神情、朴素的穿着和毫不扭捏的姿势。教学楼前,女同学蹲在第一排,与同排男同学隔了半个人的距离,后面除了坐着的老师,就是穿着相似、留着半长头发的男同学。再往后看,那时建筑的常用墙面装饰——海鸥在他们头上一飞冲天。
当时,高考恢复没几年,学校在照片里看起来还光秃秃的。那时,老妈和班上同学刚在教学楼前一起种下雪松,树苗细小,没人注意。30多年过去,老妈与同窗重回母校,发现它如今长得比教学楼都高了,一个人环抱不住。
看完照片,两鬓染霜的老妈又翻出了那件18岁时穿的大衣,“你看看,款式布料都不过时呢”。她准备穿出去,再臭美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