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常年行走于风口浪尖,但内心仍然渴望有一处宁静之所,可以供我休憩和积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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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买了很多条小破船,为了让它们活得滋润,我选择了逐水而居的生活。
人生的前40年,我都生活在北纬22度,那里是中国水流量排名第二的珠江的入海口——珠海。它是热带和亚热带的分界点,雨水充沛,气候宜人。同时,自然灾害也频频发生。对我影响最大的是台风,西太平洋的台风大部分都在北纬20度附近的海面形成,然后毫不留情地袭击海岸线。
风起云涌的大海,经常将我的独木舟像面团一样揉搓,然后用蛮力将海水灌进来,我不得不坐在灌满水的小船里。虽然长期的水上探险经验,已经将我的屁股训练得百水不侵,但我还是渴望干爽一点的生活。
当上海的朋友打电话喊我去划船时,我正转动着地球仪,考虑何去何从——我的手指随之停在了地球仪上的北纬30度。
位于北纬30度的长江三角洲,有灿烂的文明和多元的文化。长江流域孕育了诸多富饶的城市,有着无限探索的可能性。怀着好奇,我去了上海朋友一直赞不绝口的划船处。
一帮朋友带着我,去了位于古镇朱家角与上海西大门金泽镇之间的淀山湖畔。那里有一个叫“岑卜”的村落。家家户户依水而建,几乎每家人的后院,都放着一两条小船。因为多年来的习惯和河道的便捷,村民出行多走水路。
岑卜的水系四通八达,可以通到淀山湖、太湖和黄浦江等流域。村里交错纵横的河道旁,柳枝随风飘摇,不远处的农田生机勃勃。十几座小桥将倚河的民居连接到一起,这座小桥旁有刚熟的西红柿,那座小桥旁有长长的豆角攀爬上栅栏。午后的微风,穿过河边的小树林,带着一股田野气息吹拂而来,村落里静谧安然。
一桨一桨划行在小河中,两岸一溜的白色墙壁,青色屋顶,人仿佛穿行在一幅泼墨山水画中。河水平静无波,只有桨起桨落的水滴声。与珠海海域的波涛暗涌和喧嚣相比,这里的河道静如处子。
虽常年行走于风口浪尖,但内心仍然渴望有一处宁静之所,可以供我休憩和积蓄力量。它仍然要满足我每日划船的条件,哪儿还有比自甘寂寞的岑卜村更合适呢。
我和爱人很快就在村里租下一处独栋小楼,一楼放置陪我征战五湖四海的独木舟,二楼是我们读书和休息的地方,三楼用来放杂物。门前是一片松树林,门后就是一条小河,往左划两公里,可以到小封漾,往右划两公里,可以到淀山湖。
清晨,我们泛舟河上,观鸟赏柳。随手还可以捞起水里的菱角吃,若是想吃岸边菜地里的黄瓜或西红柿,大声喊一嗓子,和屋主打声招呼便是。
偶尔会有一群不怕人的鸭子拦路,嘎嘎叫着拦住船头,不得不用随身带的干粮行贿。碰到精明的鸭主人,会在岸边趁机向你兜售:“你看我这鸭,没喂有激素的饲料,天生天养,毛光肉滑,绝对环保,要不你带只回去,保管好吃。”
我们得意地回答:“正准备划船去买菜,刚好有一条小笨鱼跳到独木舟里,就打算去买点豆腐煲鱼汤……邻居送的豆角一个礼拜都吃不完呢。鸭就下次吧。”
除了和村民耍嘴皮子,我们也常常和这里的“新村民”聊天。村里藏龙卧虎,有水产学博士、生态学硕士、建筑设计师、记者、音乐家和皮划艇运动员等不同背景的人士。有美国人、新加坡人……加上我们,目前有43户,占村中总户数的十分之一左右。
包括我在内的新村民,从繁华都市搬到这个郊野小村的理由各不相同,但大家都有一个共同的愿望,就是希望能在田野气息浓厚的岑卜村,学会和自然对话,和自己的内心对话,在安静闲适的生活中,为梦想积蓄力量。
因为大家共同努力,村里开始尝试有机农业,给村民提供健康食品;逐渐减少路灯,给萤火虫一个栖息之地。现在,岑卜村是上海唯一能看到陆生和水生两种萤火虫的地方。
晚上明月高悬,微风拂面,几家泛舟散步的邻居,不约而同划到河岸边。无数萤火虫在夜色中游动,一闪一闪地飞往田头地角,像星的河流,灯的长阵。仿佛是怕吓着这些提着灯笼的小精灵,大家纷纷停下桨,任独木舟随水漂流。
我想,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吧。从北纬22度到北纬30度,从波涛汹涌的大海到风平浪静的江南水乡,从湿漉漉的人生到干爽安详的乡村日常……以水为媒,徜徉在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