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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03月30日 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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搏命师傅突然离场

娜芯  来源:中国青年报  ( 2018年03月30日   07 版)

    虽然渐无交集,不通消息,但在工作中,我总是不由自主拿他的标准作为衡量尺度,一经想起,总是心下惭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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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距离他去世仅3年,但想必他曾经的同事,那个新人辈出的杂志社已不太提及他的名字。近年来,传统媒体风雨飘摇、几经沉浮,多少曾经熠熠闪光的名字都已隐于尘世。他又不是什么仕途骄子、业界大佬——更何况,在他风光之时就已饱受非议。

    那天,我点开很久不翻阅的老东家群,那么巧,这个尘封已久的名字突然跳进眼帘:跟同事去健身,在跑步机上还好好的,一块儿吃饭时便倒地不起,心梗猝死……难以置信!他怎么会去健身,他已是手拿保温杯的大叔了吗?不过,按他以往的工作和生活状态,突发性疾病找上门,一点都不奇怪。

    往事如烟,而记忆深处的生命联结,从来都无需刻意想起。

    最初见面时我20岁,是大三初涉职场的实习生,那天正百无聊赖地在办公室里翻报纸,我已枯坐一个月无人理,发稿量为零。突然门开了,一名浑身黑衣的七尺大汉赫然闯入,听我介绍后扬了扬下颌,简单地说:你跟着我吧!我这才知道,他是部门骨干,当年28岁。

    他确实表现得比实际年龄成熟得多,虽然是中文系毕业,却对经济领域有着无师自通的灵气和悟性。他带我跑部委、看市场、访平民、见高官,在市场经济飞速发展的年代,我逐渐了解国家经济生活的运作,从校园里关注小我的状态中跳出来,感受和触碰时代的律动……

    那时候,采访还不像后来手续繁难,他经常在各机构和单位长驱直入。他没有那么多“为什么”,知道何时应该沉默和倾听,关键时刻的提问和点评却暗藏机锋。很多人就是在这样的交谈中“上了套”,主动爆料。

    难得的是,稿件发表后,这些人并不会为曝光而“记恨”他,他立论有据,材料翔实,从不只掌握单一信源而下结论——所以,采访对象愿意提供材料,甚至决策时听取意见。约他喝酒相聚,他也海量,在来者不拒中应对自如。

    在那个自行车并非“解决最后一公里”的时代,我们几乎骑车跑遍了城市的四面八方,郊区的奶牛场,庞大的废品集散地,蔬菜批发基地,都是骑车去,20多岁的年轻人真是精力充沛。那么巧,我们两人的家相距不到两站地,每次上下班都约好一起出发。

    他不仅聪明,而且异常勤奋,那么高大魁梧的一条汉子,经常随身带一个小本本,上面记满了“好词好句”,甚至段落的起承转合有几种表达,也一一列出,写稿时经常拿出来翻翻。当然,这些他不好意思让我看到,都是我偷瞄的。出刊日是我们的大日子,那会儿电脑还没普及,一律手写,他的稿子简直是香烟熏出来的,写好一篇递给我,我再一字不错地誊清……

    我常常陪在他吞云吐雾中熬至深夜才离开。穿行在人迹寥落的街区,40分钟的骑行总是轻松愉快。当时,我们都分别陷入与前男友和前女友的感情纠缠中,轮番吐槽后,在每天的分手处道一声“再见”,各自回家……

    追随这样一位搏命带实习生的老师,显然不是件容易事。记得交完第一篇独立采写的稿件,他看完沉默半晌,问我:这水平,你写作成绩在班里排第几?

    这话太重了,一个20岁的姑娘无法承受。我跑到空寂无人的楼梯间痛哭一场,而后高烧3天。病愈后,他又约我去采访,一边骑车一边给我讲解采写方法和技巧,我在一种虚弱的恍惚中似听非听……

    那篇稿子,是他手把手教我写的,但从那以后,我仿佛从自由写作立刻转化到新闻写作,再也没让他说出贬低之语。接下来半年,我以每周采写两篇的速度发稿,成绩名列全刊第一。以至于学期结束,部门有史以来第一次给我这个实习生发放了奖金。

    然而,在我正式加盟这家杂志之后,我们的关系反而离得远了,因为一场“办公室政治”,他调入其他部门,有传言说他拿版面和企业进行利益交换……这家公司我们一起去过,我非常了解事件的前前后后,他绝对不可能这么做,是他一贯特立独行,生人勿近的态度,让他陷入孤立状态。

    在又一次结伴骑行时,我们坐在护城河边聊了一会儿,他满腹郁闷,大倒苦水,我只有倾听。我深知他这样的性情也许不讨人喜欢,但绝不会拿职业道德做交换。即便所有人认为他“拿好处”,我也确信他不会。

    后来,我并没有在他引入的经济领域大有作为,而是找到另外的职业兴趣,并乐此不疲,他也入主一家新媒体,如鱼得水。几年后结婚生子,还算美满。虽然渐无交集,不通消息,但在工作中,我总是不由自主在拿他的标准作为衡量尺度,一经想起,总是不免惭愧,而记忆中最深刻的片段,就是在无数个赶工后的夜晚,我们一路骑行的言笑晏晏……

娜芯 来源:中国青年报 ( 2018年03月30日 07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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搏命师傅突然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