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5月12日,是汶川地震10周年纪念日。从上个月开始,很多媒体陆续奔赴昔日的重灾区,回访、记录10年来灾区的嬗变;很多地震亲历者会不自觉地在心底打量:10年前我在哪里?更多的人期待听到震区幸存者们的近况:10年了,他们过得还好吗……所有这些,都是生者纪念10年前那场大地震的仪式的一部分。
震后10年,确实发生了太多改变。地震遗址的废墟上已长出青苔,曾经伤痕累累的震区被修葺一新,多数幸存者早已回归平静的生活,逐渐走出灾难的阴影。但无论你承认与否,这场大灾大难的影响仍在继续,它早已内嵌于所有人这10年的来路中,成为今天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对于很多人、很多地方来说,“5·12”是一个终点,也是一个起点——不忘来时路,便是今天生者开展纪念的重要内涵与使命。
我们在汶川地震中失去了很多,也检验了很多。从学校、建筑的抗震质量,到救灾应急体系的效率,从民间慈善的发端到社会公益的生长,这些在地震中被检验,也经由抗震救灾的淬炼,获得了成长,并在这10年的历次灾难应对中得到进一步考验和巩固。这是可堪告慰死者之处。
地震10年,改变了很多,也有很多遗产需要保留并放大。譬如对生命的珍视,对开放价值的认可,对以人为本的践行,对专业、科学的敬畏,对命运共同体的坚守,这些依然是必须高举的理念之旗。生命高于一切,人就是目的,不再是一种抽象的价值,它必须在社会发展与治理的每一次行动中得到彰显。
纪念,是为了铭记,更是为了抵抗遗忘。不只是怕遗忘死者、忘却悲伤,更是避免遗忘教训和经验。如果说灾难是一个民族成长过程中必经的锻造,那么,铭记和吸取灾难的教训,从灾难中凝聚进步的动力,才是“多难兴邦”的前提,是兑现时代对灾难补偿的必由之路。
纪念,不只是要放大那些进步的、成长的,也要再次打捞那些不足的、沉默的;不只是为了激发感恩,更要检视那些应该有的愧疚。对幸存者的心理重建完成了吗?所有学校的建筑都牢固得让人放心了吗?在宏大的公共纪念叙事之外,是否能为个体留下足够的缅怀、舔舐伤口的自我空间,获得不被打扰的权利?纪念不一定都是要欢愉的,它也应该允许悲伤。
纪念,是为了逝去者,它当然要面向过去;但归根结底是为了幸存者,并指向未来。我们怎样看待过去,我们如何对待伤痕的岁月,我们如何对待生命,乃至我们如何对待自己的不足,都能在纪念中找到答案。这种答案,关乎我们对逝者的尊重,更关乎生者现在的生活,关乎个体的尊严,关乎我们所共处的这个社会的未来走向。
“5·12”,汶川,从来不是一个抽象和模糊的灾难标签。它是逝者与废墟,它是天崩与地裂,它是生命与新生。10年中,灾区内外,都经历了日新月异的发展,新的建筑代替了废墟,地震遗腹子已经上了小学,人心的伤口慢慢愈合。但请记住,变化不是对灾难印记的自然覆盖,更不是对记忆的自动美化。灾难就是灾难,无数人承受的痛苦、别离,不会因为进步的代偿而稀释。
10年,置于一个国家、一个社会的发展历程中,不是一个太长的刻度。但对于那些需要抚平伤口的幸存者而言,10年又足够漫长。时间孕育了力量,时间也催生了改变,惟愿时间继续抚慰人心,还生命以尊严,还家园以安宁。
任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