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杭州西湖区一片由废弃水泥厂改造而成的创意园区内,大部分建筑都是灰白色,但沿着园区路口一条彩色地砖铺成的小道,能通往中国最专注研究色彩的工作室。作为中国美术学院色彩研究所所长,宋建明和团队的工作室每一层都有不同的色彩,第一层,桔红标志色,往上依次是黄色、石绿色、石青蓝……唯独他本人穿了一身黑色的衣服,“低调低调。”他笑着说。
普通人可能不认识宋建明,但他设计过的颜色,你们一定见过,比如,2010年上海世博会中国馆的“中国红”。宋建明的色彩研究团队的一大工作重点,是破解城市化进程中“千城一面”和“色彩污染”等城市病,为城市寻找“有个性的形象”。杭州、澳门、鼓浪屿、重庆两江新城等近百项城市城区色彩规划与片区色彩营造……
“我们的色彩研究团队,在中国排名第一。”这一点,宋建明很自信。
“不是所有人都对周遭的色彩环境敏感,但人们对环境的美感品质却是有感觉的。所谓的城市美学,本身就包含着城市风貌色彩的个性表达。在宋建明的眼中,杭州的城市色彩特质,就显现着“水墨淡彩,多样演绎”的意蕴,西安就显现着“黄韵银律,浑厚华滋”的基调,澳门城市色彩的主旋律就是“丹青交汇,多元混搭”的特征。
除了提高审美,有时候色彩还可以转化为生产力。浙江的嵊泗列岛有许多衰败的渔岛,渔业萧条,渔民无奈上岸,外出打工。宋建明的团队应邀去一个叫做边礁岙的渔村做“美丽乡村”提升计划。他们根据渔村建筑与街巷的特点,用色彩让一个渔村旧貌换了新颜。外出打工的渔民开始回乡做民宿,经过若干年努力,吸引了大量游客,到了旅游旺季,一房难求。
谈及和色彩的缘分,是因为宋建明从小喜欢画画,画画就要和颜料打交道。他很好奇,为什么几个颜色混合之后产生的颜色,有的好看有的难看,其中的原理和规律是什么?1978年,22岁的宋建明从福州美术公司的一名美工师,考上了中国美术学院染织美术设计专业。本想在书中找寻答案的宋建明多方查找未果,大二的某一天,他终于发愿,要弄懂色彩的秘密。
宋建明开始着了魔似的展开有序的颜色色阶的混合作业,一干就是一年多,占用了包括寒暑假在内的全部课外时间,把他能找到的所有颜色都混合个遍。“慢慢地,我发现颜色色度之间存在彼此联系,现在知道这叫颜色立体模型系统,可当时没有人告诉我。”
五彩斑斓的颜色看上去很有趣,摸索的过程并不浪漫。在这个过程中,宋建明自修了《色度学》《染料学》《颜色工艺学》《印刷学》《心理学》,甚至还有《建筑学》等科技领域的学问。终于,宋建明找到了颜色模型的结构和内部组织规律,就像发现了钢琴音阶的结构和音色关系,接下去还要谱写旋律——把颜色组织成各种具有美感的画面。这也是一个海量工作,一做又是一年多,一直到发现组成各种色调背后的调式和调性的理论模型。
“相比之下,今天的年轻人用不着像我辈近40年前那样做功课,但他们最大的问题是对电脑过度依赖,这会失去最基本的动手机会。而对于艺术创作与设计的人来说,对美的事物的认知、理解、感受和创造演绎,都离不开眼、手和心的联动,在过程中激发灵感,激活灵性。借用中国美院倡导的学术主张与年轻人共勉,那就是‘读书养心,劳作上手’。”宋建明说。
宋建明告诉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中国前沿的色彩学研究与世界基本同步,但普及与现实应用还需要提升,尤其在城市色彩规划研究这个领域,应该比世界同行有更多的故事可以叙述。“中国的城镇化进程与发展提供了其他国家望尘莫及的机遇,我们有机会实践,我们的话语就充满了实在的实验内涵。”
1985年,中国美术学院选派宋建明去法国学习,他师从创立“色彩地理学”的著名色彩学家让·菲利普·朗科罗。从国际时尚色彩的主流来说,在西方,以地中海为代表的拉丁审美品味,现在也依然有着很强的表现力与话语权。
然而,早在1990~1993年间,宋建明就在巴黎初步完成了《中国传统色彩文化史纲》的研究报告。“如果从历史发展的维度来看,今天世界对中国的关注与吸引力比起三四十年前,已是完全不同的景象,而且这个趋势会越来越强。”
蒂芙尼蓝、吉百利紫、玫瑰金……这些时尚色彩总会在一段时间内占据大众的视线。宋建明解释,流行色现象是存在的,而且在市场上愈演愈烈,比如时装、家居、家电,乃至汽车,等等。作为“色彩人”,他自然也参与其中。今年9月,在上海国际家具博览会上,就会有宋建明团队的流行色的发布。
在采访的最后,宋建明友情透露了自己的搭配原则:对于家庭装修的色彩效果,会希望空间要明亮,因而不要惧怕地面用纯白色;对于服装色彩,则比较随意,以和谐得体为宜;对于自然色彩,始终保持好奇,比如家里的花束,直到干了,他都不舍得丢弃。
“我把它们收集起来,插在花器里,闲时就观察它们的色调。这种来自自然的色彩总有一种神秘的魅力深藏其中。”宋建明神秘地说。
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 蒋肖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