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历史的绒花,从赵树宪的手里,成了影视剧中女主角的头饰,给LV旗下的帕尔马香水做了香水底座,还登上过戛纳电影节的红毯。
最近,赵树宪的绒花工坊订单猛增,不少姑娘拿着剧照来买花。在热播清宫剧《延禧攻略》中,秦岚饰演的富察皇后在两把头上佩戴绒花,最开始被网友称为“多肉”,经过科普才知是江苏省级非遗项目“南京绒花”——用蚕丝夹嵌铜丝制作而成。
其实,这本就是历史的真实模样——剧中发饰模板来自故宫博物院院藏文物,赵树宪只是复制了历史。“这部戏一共定做了19款绒花,目前还没有完全展示。”赵树宪说,“之前在电影版《三生三世十里桃花》中,演员也佩戴了绒花头饰。”
“现在影视剧里出现的绒花,大部分还是宫里的奢侈品,如果绒花能在民间得到展示,那就更好了。”所以,更让赵树宪开心的,是年轻人们也越来越喜欢这种曾经是大观园里小姐们争抢的饰品,“尤其是汉服爱好者,喜欢佩戴绒花作为头饰”。2017年7月18日,赵树宪清楚地记得这个日子。这一天,他发了一个快递到甘肃,“填补了全国最后一个空白,每一个省(区、市)都有人买过我们的绒花了”。
虽说是民间手艺,但绒花的历史堪称“高端大气上档次”。赵树宪告诉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绒花在唐代就是贡品,在清代到达鼎盛。著名的江宁织造局,采买清单里就有绒花。曹雪芹在《红楼梦》中写的“宫里作的新鲜样法堆纱花儿”,指的就是南京绒花。
到了清末和民国年间,绒花流传到民间,更成了女性的必需品。每年的一事三节(婚嫁喜事、春节、端午、中秋),不同身份不同年龄的人都要佩戴特定的绒花。比如,戴“全福”花的,就是几世同堂的老人。鲁迅在小说《在酒楼上》中对绒花的描写,《白毛女》中唱词“人家的闺女有花戴”,都是对当时民俗的真实写照。
1973年,19岁的赵树宪被分配到南京工艺制花厂。工厂相当有规模,绒花一个门类就有40多个工人,因为在那时,工艺美术品是为数不多能出口换汇的商品。“工艺美术有一个短暂的10年黄金期,我们主要做西方的节日礼品,都是小动物。”赵树宪跟着老师傅学会了“滚绒”“打尖”“传花”“粘花”等一系列工序。
可惜好景不长,到了上世纪90年代,鲜花变得易得,纯手工制作的绒花渐渐被各种工业生产的饰品取代,工厂也倒闭了。在2008年进入南京市民俗博物馆工作之前,赵树宪做过各种“乱七八糟”的工作,幸好,因为热爱,他没放下过这门手艺。
2006年,南京绒花作为江苏省级非遗项目重回公众视野,同年,赵树宪被评为江苏省非遗传承人。两年后,南京市民俗博物馆邀请赵树宪在馆内开设绒花工坊,做非遗项目的活态展演。借助博物馆平台,赵树宪和来参观的各界人士交流,其中不乏劳伦斯·许、朱哲琴这样的名人,这让绒花从南京走向世界。
赵树宪做绒花,最大的特点就是没有条条框框。传统的绒花都是逢年过节佩戴,配色都是喜庆的大红大绿。赵树宪不,他会跟着每一年度的流行色走,什么蒂芙尼蓝、星空紫、云雀黄都不是问题,“不一定要把花做成这个颜色,但设计花的时候一定要和流行色协调”。
做绒花做久了,赵树宪走在路上都在时刻观察:叶子是对生还是互生,花是单瓣还是重瓣……他还从网上下载国外的花花草草图片,照着做。具体做过几种花,他自己也数不清楚。
我们听过各种关于非遗的故事,大部分都有一个苦涩的开头和艰辛的过程,但赵树宪反复强调,非遗不必那么苦情。比如,听说他长期低头做绒花,颈椎不太好,赵树宪笑着摆摆手:“不要这么说。不做绒花,也要低头看手机,颈椎一样不好,这都是现代人的现代病,不用夸大。”
在大学演讲时,赵树宪对学生们开玩笑:“你进了一家公司,下班后要加班,加班后要骂老板不给加班费,抱怨看不到前途。如果你做我们这个手艺,下班后心情都是愉快的,因为你有作品,付出多少得到多少,没有老板剥削你。”
曾经有大学毕业生来打听做绒花的收入,赵树宪问他:“如果你进一家公司,期望收入是多少?”学生报了一个数。赵树宪说:“你在这里,比公司多,但要耐得住性子坐得住。”
这些年,绒花越来越火,赵树宪的订单交付期都在半年以上。现在,他有了3个跟了他三四年的学生。赵树宪对学生的要求是“职业化”。“实际上,手艺,现在说非遗,从古至今都是一种职业,行行出状元。做绒花入门难,近十道工序,每一道都要求基本功,不是一两天能练出来的,更需要学生以职人的态度去做。”
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 蒋肖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