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典型的文科生,我从小几乎都是被科幻作品“吓”大的。小时候,害怕玛丽·雪莱笔下的科学怪人,望着课本上那怪异模样就心生寒意。长大后读了点哲学,又开始为人类命运操碎了心,并时不时引用《黑镜》等剧的剧情指控科技对人类的异化。
据说,这是一种叫做“科技恐惧症”的病,得治。
这种病的症状表现为对科技重要性不以为意,害怕科技对人类社会的侵蚀,以及由此带来的负面情感。人们常说,90后是接受新科技很快的一代人,可是却忽略了一点:我们这代90后,其实是面对科技发展最纠结的一群人。不同于00后们,几乎生来就身处数字时代,因此拥抱起科技产品们显得理所当然。我们小时候,网络发展并未十分普及,大多数经历了从最初的“书籍之民”到后来“屏幕之民”的转变过程。因此,尽管在技术学习上并未遇到太多困难,可是内心总还是有些小抗拒和小疑惑。
起初,我对自己的这个“科技恐惧症”并不在乎,也对冰冷的技术拒而远之。任人工智能、VR、无人驾驶等技术发展日新月异,也激不起我内心的一丝波澜。若不是此后发生的一件小事,我大概就会在成为固执文科生的路上一路狂奔了。
前不久,我向公司的技术同事提出需求,希望他们可以帮我实现一个基于PC端的文章专题。可是,其间忽然出现了一些问题,同事又不在公司,于是只得远程指导我,改写程序中的一些代码。跌跌撞撞地开启编程之旅后,当我看到后台一个个冰冷的代码变成排版精致的图文,好像眼前展开了一个新的世界。
这次简短的“码农”经历,让我忽然意识到:原来我那所谓的“科技恐惧症”,其实更是某种自以为是。我自以为与科技的疏远,其实是种幻象:从移动支付到日常写稿,从微信等社交方式到新闻获取来源,我每日所倚赖的各种工具,几乎都有着科技的植入。除非自己像美国的阿米什人一样,拒绝现代科技,每天驾着马车去上班,否则就不得不面对科技的渗透性影响。真相是,我永远都与科技疏远不了。
既然如此,我就不得不摘下充满偏见的眼镜,去了解当前的科技发展形势,去了解苹果、亚马逊等科技公司万亿市值背后的秘密。我开始懂得,无人驾驶、电动汽车和人工智能等技术是怎样深刻地让世界更加不同,开始明白科技和艺术的结合将产生怎样的达芬奇式美感。我也竟开始被极客文化所吸引,知道在一个个冰冷的屏幕背后,原来有着这么一群有趣的程序员。
这一过程也让我发现,自己的“科技恐惧症”其实很大程度上源于对科技的无知。在无知的状态下,武断臆想就会绝对地压倒理智,类似“程序员们都是戴着厚眼镜、没有灵魂的宅男”“高科技产品只会让人更肤浅”等刻板印象也就会层出不穷。
而从心理学上讲,这种“科技恐惧症”还来源于一种对失去控制的恐惧。人们总是会在潜意识中更加偏好自己投入更多、更加熟悉的领域,在一个文科生眼中,一串完全看不懂的比特数字当然不及“我是谁”“我是否真正存在”“人生意义是什么”等终极哲学问题更加重要。
可是,这样的心态其实是一种思维上的懒惰。一味地在既有的轨道上探索,不去学习其他领域的知识,只会在偏离世界大势的路上越走越远。终身学习,这个理念从小听到大,却并未真正参透其中的真意。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若还不把终身学习视为常态,那么面对科技的指数型发展,人类的尊严就真的无处安放了。
当人工智能不仅算数比我们强,还比我们更会写诗、更会作曲,就不能再天真地认为人肯定能胜过人工智能了。这种情况下,只有人机协作才有未来。而要做到人机协作,当然就不能讨厌、恐惧和远离科技。所谓的科技恐惧症,也就必须要治了。
其实,面对科技,产生一定的警惕意识是没有错的,但自己此前一味苛责科技的态度也是不可取的。正如凯文·凯利在《失控》中所说的,科技不是一个完成式,而永远是一个正在形成、不断升级的状态。只有我们带着开放、公正的态度去审视、参与到科技进步之中,才能让人类社会更有希望。
未来的世界,或许还真需要更多带有极客气息的文科生们。
任冠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