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版
缩小
全文复制
上一篇
9月底的一个凌晨，有只蚊子在我胳膊上重重叮了一口。据说它在黑暗中是凭着气味找到我的，也算闻香识男人吧。大自然赋予他们的这种能力，也真是神奇。单凭这点，它们就超越了恐龙，活到现在。我当时睡得很熟，要杀要剐随你便，只要不打扰一场美梦就可以，所以并没有理会。大概是看我如此温顺，早晨，挥着翅膀的蚊子又回来了。
先贤早就教育我们说，人是不能踏进同一条河流的。蚊子就吃亏在文化水平低，没有学过几句名言鸡汤。我当时已经醒了，心理正盘算着该起床还是继续躺着刷会儿手机。结果，它再一次落在我的胳膊上。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在我身上，那只蚊子的作业过程于是异常清晰，我看着它趴下来，不动了，甚至连瘦瘦的蚊子腿都清晰可见，真想问问它是如何保持这纤细身材的。又过了大概两秒，它将所有精力集中在毛孔上，我这才手起刀落。最后一刻，它应该也感受到了一股凌厉的杀气，估计也想过要逃，只是逃不开了，肚子炸裂，血溅当场。我的右手食指上，印出一枚扣子大小的殷红血迹。抬起手来闻了闻，没错杀，是我的味道。
两天后，开始下雨，时断时续的，并不大。天气陡然转凉。温度是最明确的信号，屋子里再没听到嗡嗡声，伴随着最后一只蚊子的死去，秋天就这样来了。
带有阴历功能的手机日历上，仍然标注着二十四节气，但说实话，已经没有什么参考意义。比如立秋时，外面的世界一点秋天的样子也没有，太阳的烘烤能力，丝毫不减；秋分时人们还是大喇喇地穿着半袖、裙子、短裤出门，完全没把老祖宗的提醒放在眼里。就连树上的叶子，也只是微微变黄，略表敬意。
不过这样也倒挺好，毕竟农业社会已经成了历史名词，老家的父母都不会看着节气种地了。以前人们是没办法，靠天吃饭，费尽心机从造物主的天道轮回里找出些许规律，以实现收成的最大化。其实，造物主的复杂世界，哪儿那么容易探究根本。天气由着性子来，什么时候心情好，通过一场小雨就发动政变赶走了夏天。就像我打死那只蚊子两天后的情形，完全不考虑人们曾给它规定好的那些日子。
当然，也还有一些其他的迹象，比如，办公室里的喷嚏声明显多了起来，不是感冒，而是鼻炎犯了。我从来没搞清楚过其中的机制所在，但的确自从我患上过敏性鼻炎后，每到秋天，这个病总是会准时造访，从来没有延误、取消，堪称航班、高铁的最佳榜样。我一度认为自己这是天赋异禀，和自然有某种隐秘的关联，身上带有这个星球的某些秘密也说不定，他日或许能凭此成就大业。后来发现，身边患有同样病症的朋友，大都如此，霎时间我又泯然众人矣。
人体系统真是个精妙而又神奇的所在，再灵敏的仪器，都赶不上造物主在人类身上的程序设计。他赋予蚊子寻香的能力，也赋予人类独特的视觉。
中秋节那天，我路过京杭运河，抬头看远处的月亮，以及绕在它周边的云层，忍不住低吟：好美。当即停下自行车，掏出手机打算把这美景拍下来。我那台苹果手机，也算是当今人类科技文明的顶尖产品了，很多摄影师多赞叹过它已经可以媲美单反相机，然而，那又大又圆的月亮，却只能拍出一个玉米粒大小的白点来，全无美感所言。
朋友圈里，也有人通过望远镜拍到了清晰的月亮——不如说月球更准确，环形山的阴影都清晰可见。但同样，那不是美的。中国人赏月之美，或朦胧，或清冷，或有留白，靠着科技产品，似乎很难呈现出来。
那天晚上，盯着月亮，我忽然想起人类念兹在兹的机器人伴侣话题。假如这一天真的能够到来，男人拥着自己的机器人女友，女人搂着机器人丈夫，他们静静地坐在月光下，触感如此真实，也都说着美丽的话，但眼中看到的，完全是不一样的景象。即便如此靠近，他们仍然分属两个不同的世界。念及此，忽然觉得，未来的人们真是孤独得可怜。
张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