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做报道就像弓箭手站在山岗上,他朝着山谷的“战场”放箭。而律师办案则是下山,参与山谷间的“厮杀”,可能受伤,也可能历经搏斗后全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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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三十而立”,但对于我来说,至少在职业方面,即将30岁的我“立”不起来了:30岁的前一年,我决定转行,因而,30岁的我注定是另一个行业的新人,一个还处于职场适应期的人。
决定转行并不容易。在此之前,我在一家知名媒体工作了5年多,加上在那儿断断续续实习的3年多,青春几乎都打上这家媒体的印记。
人越长大,就越来越喜欢待在熟悉的地方,不愿意离开。在考虑是否转行的时候,这句话每个字都是自己身处的现实。
在原行业,一切都是熟悉的:熟悉的流程,我明白一个新闻产品大致都有哪些“工序”;熟悉的同行,我明白业内谁是值得学习的优秀标杆,同龄小伙伴互相帮忙;熟悉的机构,我明白很多媒体的口碑大致如何,以及擅长什么样的报道……
这些“明白”不值得骄傲,更不是知识、技能、资本,其实只要待过几年的人,谁都明白这些。
从职场发展角度来说,继续待着,无疑能更明白,也更容易获得同业认可乃至晋升。
2018年夏天是原单位第一轮5年合同到期的时候,紧接着的秋天,我通过了首届司法考试,于是我走到了三岔路口:是继续在原媒体,还是换家媒体,抑或转行去律所?马上就30岁了,现在换轨道晚不晚?如果要转行,什么时机合适呢?
要思考的东西太多了,线索反而复杂。我不禁想起一位著名的摄影记者曾说过,年轻人择业时为什么要想那么多呢,想想你喜欢做什么,就足够了。
我回想起了刚毕业时,对我而言,最有成就感的工作之一,是在纷繁的世界里通过自己的调查和分析,理出一条令人信服的线索,逼近真相,并击破表象的虚假之处。正因如此,当年我投的简历,几乎全是给媒体调查类报道的部门。
直到现在,想法依然如此。但说句心里话,我有点害怕了。做过多年突发报道,不知什么时候起,我害怕在有限的半天、一天时间里采访不到东西,害怕比不过别的媒体。有时,我又害怕找不到采访对象电话,找到了又怕打不通,打通了又怕被拒绝,因而有时又希望打不通。
尽管最终稿件呈现得不会太差,但我焦虑、担心,又不敢告诉别人,害怕别人批评我不专业。
另一方面,由于做了不少法治类调查,与律师们接触得越多,我对办理案件本身产生了兴趣。用一个诗意的表达,那就是,记者做报道就像弓箭手站在山岗上,他朝着山谷的“战场”放箭。而律师办案则是下山,参与山谷间的“厮杀”,可能受伤,也可能历经搏斗后全胜。
我发现自己喜欢在一线工作。社会上常见到五六十岁仍在办案的律师,但这样年龄的记者少之又少。
天平逐渐倾斜了。虽然大学学的是法学,但上学期间,我没想过做律师。此刻,我仿佛看到了一片新的领域,希望从记录者转变为践行者。
更何况,收入原因也不得不加以考虑了。有媒体前辈好心建议,可以再做一阵法治报道,有针对性地积累一些资源,再谋转行。平心而论,这似乎确实是个好选择,但把一个职业作为另一个职业的跳板,我不太好意思这样。
因为在我看来,职业应该是一份兴趣,一份事业,而不该是一个饭碗或敲门砖。若骑驴找马,以我的性格,只会连驴都骑不好。
既然内心信念动摇了,那,就走吧。
所幸的是,行业虽转,领域未变。事实上,法治报道掌握的资料,有一部分来自律师,如今的律所工作只不过是往“上游”移了一些,依然有相通之处。而我所在的团队,业务领域既事关当事人利益,也与公共利益相关,这与媒体的价值理念亦相吻合。
这确实又是未知的领域。相对于旧行业的“明白”,我有很多“不明白”。虽然知道要打好基础,但不知该怎么打基础,甚至,虽然对困难有所耳闻,但不明白困难具体长什么样。
2019年的整个春节,我试图多看一些书、做一些准备。但这就像学游泳,下了水才知道要怎么游。
下水吧。假期结束后的第一天,我踏进了律所大门。人,我基本都不认识。一切又重新开始了。
艾一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