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杭州与北京之间只有三趟火车,一趟直达,一趟特快,一趟普快。这几年突然多了好几条高铁线,就像闭卷考试变成了一场开卷考,心中突然有了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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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高中同学的朋友圈里看到这条新闻:2019年1月3日傍晚,T32最后一次驶出杭州城站火车站。这趟开通于1994年的特快列车,是很多杭州大学新生北上报到的经典路线,宣告停运。
城站,是本地人对这个据说建成于光绪年间的杭州站的称谓,因为它与西湖只有一步之遥,标准的城中心。在距离城站8公里之外,是号称亚洲最大交通枢纽之一的高铁站杭州东站,每天有十几趟高铁往返京杭,最快的只需要4小时18分钟,而T32的时长近16个小时。
其实我已经很久没有坐T32,但在还没有高铁的时候,没有12306的时候,在学生党觉得机票太贵的时候,这是一趟一票难求的列车,需要算好时间提前去代售点排队——还很可能买不到。
在我刷着列车停运的新闻的时候,手机里一个女歌手正在唱《二十岁的某一天》,“二十岁的某一天,和你牵手走到天桥边,你兜里只有五块钱,我们吃了一碗牛肉面。”
从18岁开始,我像候鸟一样往返京杭。坐火车有一个好处,能切实地感受到跨过长江,越过黄河的地理变化,每到一站,还会有地方特色小吃在车窗外售卖。我是先知道的德州扒鸡,后知道的山东德州。
二十来岁的时候,我会在漫长的火车旅途中和陌生人聊天,甚至还和同是去北京念书的大学生换过手机号(那会儿没有微信),当然一个都没留到现在。需要承认的是,撇去这些带着怀旧滤镜的回忆,16个小时的火车,即便是卧铺,也并不舒服,常常数着哐当哐当的铁轨声,一夜无眠。
痛定思痛,作为一个穷且益坚的学生,在大家都还习惯去实体店买机票的时候,我已经开始研究网络购票,甚至购买过只售90元的北京到杭州的机票。爸妈并不太信任我的这一行为,毕竟从理论上来说,比硬卧还便宜的机票是不太可能的存在。但要感谢学校放假早,我的专业考试少,实现了错峰春运。
回家的路不仅是1600多公里的长途跋涉,还包括从学校到机场的交通。我去机场并不方便:首先,需要从宿舍步行至没有交通管制的校园一角,其次,等一辆出租车(那时候还没有网约车)刚好从那里经过,打车到最近的机场大巴站,最后,坐大巴车到机场。这个路线耗时不亚于飞机航程。但至少,有一种离家越来越近的成就感。
就这样,在特快列车升级为飞机的那段时间里,返京的T32和归杭的T31,在我的视线中渐渐模糊。我一度认为,坐火车这件事对我来说会成为一种仪式性大于实用性的行为艺术。谁曾想,高铁出现了。
曾经,杭州与北京之间只有3趟火车,一趟直达,一趟特快,一趟普快。这一下突然多了好几条高铁线,就像闭卷考试变成了一场开卷考,心中突然有了底气。我是第一批高铁旅客,只要5个多小时,学生证还能打八折,经常空荡荡的车厢就我一个,有一种包场的错觉。
最开始的高铁,透着一种不知道哪里来的“高贵”,旅客都矜持,不好意思在车厢里吃方便面。中途停站不能下车,我也就再也没听到过德州扒鸡的叫卖声。后来高铁线路越开越多,坐高铁的人越来越多,市井烟火气又回来了,尽管是密闭车厢,一点也不妨碍旅客朋友们的食欲。我一直觉得,随着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飞机上泡面或将出现。
2018年春天,北京到杭州开通了复兴号,最快一趟只要4小时18分钟。延误只道是寻常的飞机,基本被我排除在外。而更早的那个选项,T32/31,也在2019年年初主动退出了历史舞台。
交通升级当然意味着我国基础设施建设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然而,我无力对此进行系统性地阐述。只记得在家族群里看到复兴号开通这条新闻的时候,那个女歌手在唱着:“三十岁的某一天,我和他路过这条街,我说想吃碗牛肉面,他说他身上没零钱……”
恍然十几年,一趟开了25年的列车都被我等停运了,更何况身边来来往往的人。再见,T32,再见,20多岁的那些年。
白简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