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咿呀学语就开始接触音乐,学习小提琴、合唱和舞蹈,时常被带着观赏芭蕾舞剧作消遣,也常参加戏剧演出;熟悉各种体育运动,在专业人士指导下学习骑马和剑术,精通槌球、网球、曲棍球;三岁翻书阅读,四岁临帖写字,六岁跟随名师练习写作……先别焦虑,这不是又一个 “虎妈”“狼爸”对照藤校标准精心打造的十项全能“牛娃”。这是法国波旁王朝第二任国王路易十三。
举出路易十三的例子并不是想为今天拼了老命也要让孩子“赢在起跑线上”的父母们再树立一个贵族式儿童教育的标杆。事实上,根据法国著名历史学家菲力浦·阿利埃斯的经典名著《儿童的世纪:旧制度下的儿童和家庭生活》一书的观点,在路易十三生活的17世纪初,不要说所谓儿童教育,就连“儿童”观念本身也不过刚刚出现。在此之前,中世纪的人们对儿童这一特殊群体缺乏关注,甚至可以说有些漠视:那些生命脆弱、尚不适于融入成人社会生活的幼儿不被计入家庭人数,他们一旦在体力上勉强可以自立,又会立刻被划入成人队伍,与成人一样劳作生活。其后,随着婴儿死亡率下降,父母对孩子才开始表现出更多的关爱和情感,但也只把他们当作“逗趣和解闷的对象”。即便是当时贵为王太子的路易十三,三五岁时也是成年人取乐的对象,人们逗弄他,对他大开和性有关的玩笑,观察他的反应并以此为乐。直到17世纪晚期,随着新教和中产阶级的兴起,封闭的学校教育取代了传统“学徒制”,家庭也不断向内部收缩,儿童与外部世界的成年人完全区隔开来,现代儿童的概念才正式出现。“人们关心的不再只是孩子的未来和他将来的建树,还关心他的现时情况,他的真实存在。”这时,儿童终于在家庭中有了特殊的地位。
《儿童的世纪》一书最重要的意义在于,它提出现代的“儿童”和“童年”的观念不是人类社会与生俱来的,而是随历史和社会演变逐渐建构而成的。继该书之后,美国学者尼尔·波兹曼和英国学者大卫·帕金翰也各自出版了专著,对电子媒体的出现是否会导致现代社会童年的瓦解消逝等问题进行了论述与剖析。
中世纪的人们肯定难以想象,数百年后的今天,儿童已成为家庭的绝对中心。儿童教育拓展到了生理、心理、道德、智力等各个层面,受到了高度的重视,是整个社会关注的热点问题。是该“还孩子一个纯真快乐的童年”,还是该拼尽全家财力、物力、人力,让孩子有一个先起跑的童年,甚至要“赢在子宫里”?今天的人们喋喋不休,各执一词。但这些探讨与争论都是源于成年人对于儿童和童年生活“是怎样”“该怎样”的想象与界定,建立在成年人对自身成长经历的回顾和认知之上。而作为争论焦点的儿童,其自身在这些争论中的主体性并未得到真正的发现与重视。
美国学者尼尔·波兹曼曾提到,针对他提出的电视等电子媒体风行侵蚀儿童和成年间疆界、导致“童年消逝”的观点,很多孩子曾表达过不同意见,有的孩子更指出“一周五天上学才是荒废童年”。这表明,孩子们对于儿童和童年的含义和特质有着自己的认知和立场。儿童是真实鲜活的存在,而并非只是受成人庇护、由成人摆弄的懵懂无知的弱势群体。在当代社会,他们也应有表达、选择和参与的权利。家长、学校、媒体、政府以及整个社会应该摆脱先入为主的观念,不能盲目自大、越俎代庖。要真正地发现当今时代下的儿童,关注他们的样貌,聆听他们的声音,尊重、保障他们的权利,平等地与他们进行交流,帮助引导他们找到个性化的真实自我、成长为理性而负责的主体。这才是现代社会成年人所应承担的责任与义务。
现代儿童的观念也许是建构而成的,人们对儿童的认识以及情感的表达方式也许在随着时代与社会的发展不断变化。但关于儿童与童年,总有一些特质是人所共知、千百年来不曾改变的。正如《儿童的世纪》一书所引用的17世纪晚期一幅版画作品上的说明文字写到的那样:
“这是天真无邪的年纪
我们都应该重新回去
可以对未来充满憧憬
那就是我们的希冀。”
李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