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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03月08日 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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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终点的守护人

  来源:中国青年报  ( 2019年03月08日   05 版)

    志愿者王琴和王超在服务。 周冠伶/摄

    王莹和黄卫平。资料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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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执笔: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见习记者 魏其濛

    视频编导:周冠伶

    H5制作:中青融媒工作室

    文稿编辑:蒋韡薇

    当一个人的生命即将走到终点,最后的愿望会是什么?

    手牵手生命关爱发展中心(以下简称“手牵手”)负责人王莹记得,他们服务的一位爱美的女士,在90岁生日那天,如愿以偿地戴上红帽子、吃到生日蛋糕,还让护士长给她涂上红色指甲油。

    王莹是上海第一家致力于临终关怀和死亡教育的非营利机构“手牵手”的创始人。2008年到现在,“手牵手”培训了1200名临终关怀志愿者、服务7000余个患者家庭,推动上海76家社区医院设立800个安宁疗护病床。

    临终关怀,也称安宁疗护或舒缓疗护。根据世界卫生组织的定义,它是一种改善面临威胁生命疾病的患者及其亲人生活质量的方法,特别是在疾病进程的最后6个月。临终关怀注重为患者缓解疼痛症状,减少无意义的创伤性治疗和抢救,给予更多心灵层面的照料。由于三甲医院通常对病床死亡率有所控制,一些病人只能转出肿瘤科,在家中或舒缓疗护病房度过最后一段时光。

    地处偏远郊区的上海市宝山区月浦镇社区卫生服务中心,一年多前成立了舒缓疗护病区,这里收治的都是身患重症、生存期不到6个月的高龄老人。

    2019年2月24日,“手牵手”的志愿者们照常来到这里,看望和陪伴老人们。他们中有70后、80后和90后,来自不同的行业。90后姑娘王琴笑着说,“有时候反而比跟自家老人聊天更容易呢!”

    70后领队王超是IT从业者,他和王琴来到徐爷爷的房间,给他按摩肩颈和小腿——这是为了防止走动少的老人肌肉萎缩。尽管已经听王超讲过徐爷爷的情况,第一次来这里的王琴还是“好奇”地问:你是哪一年出生的?什么时候去南京学做生意?你有几个孩子?有几个孙辈……85岁的徐爷爷其实不太爱讲话,多是笑吟吟地看着他们。

    在卫生服务中心工作了7年的护士刘倩倩说,医护人员只能从医疗角度照顾病患,无法一对一地了解他们的内心。受到病患的负面情绪和抵触行为影响,医护人员常在护理过程中遇到困难。志愿者的到来弥补了这个盲点。慢慢地,病患逐渐向志愿者敞开了心扉,愿意讲述自己的病情和感受,再经志愿者转述给医护人员。刘倩倩感觉到,因为这些志愿者“以心换心”,病患们在医院的生存质量有了很大的提高,生存期也可能有所延长。现在,舒缓病区的床位供不应求,有不少家庭在排队等待病情评定和入住。

    “手牵手”由70后王莹和黄卫平共同创立。11年前,他们在心理咨询师培训课上认识,又一起参加了四川汶川特大地震志愿服务队伍。回到上海后,他们无法忘记灾区的人们在灾难、疾病和死亡面前的无助,辞去工作,全心经营“手牵手”。

    资金、人力不足始终是很大的困难,度过了一段依靠两人积蓄支撑机构运行的日子。2011年,“手牵手”参加上海社区公益创投大赛,得到20万元资金,后来又陆续得到中国扶贫基金会、民生银行、阿里巴巴等机构和公司的资助。

    相对于西方国家和我国港台地区,内地的临终关怀事业还处于起步阶段。王莹说,她和港台地区的临终关怀机构交流时,发现对方的志愿者以50岁到60岁为主,而“手牵手”的志愿者多是80后和90后,“我们起步比他们晚了几十年。”

    志愿服务的推广也并非一帆风顺。王莹统计过,或许是出于对临终关怀的不了解,或许因为曾经有不好的就医经历,有10%~20%的病人和家属会在一开始拒绝志愿者的服务,而她会鼓励志愿者主动和对方打招呼,保持笑容,告知自己的身份。

    除了陪伴、聊天,“手牵手”还希望志愿者们帮助病患完成人生最后的愿望,他们认为,人的生死两端,都需要关爱。

    有一位60多岁的肺癌病人,把自己的宠物狗当儿子养,住院后一直挂念却见不到。为满足他的临终心愿,医院特批把他那条灰白色的小狗装在篮子里带进病房。看到心心念念的“狗儿子”在眼前跳舞、打转,本来已经喘不过气的他一下子坐起来,拿起肉条喂给在他面前伸着舌头的小狗。第二天,这位病人就去世了。

    更多的病人最后想着的是离开病房,回家待一会儿,或者到外面转一转。春节时,有的病人会回家住几天;平日里,志愿者会带他们到附近走一走。

    从事志愿服务两年多时间的陆小伟说,自己的外公外婆、爷爷奶奶都不在了,他把病房的老人们当自家人。“手牵手”约定的是每月服务两次以上,他几乎每周都会来。“我怕他们会想我,也怕错过一次没有来,下次就见不到了”。

    刚刚过去的这个春节,他们服务的舒缓病区有3位病患去世,志愿者们的心情都有些沉重。事实上,除了频繁遇见的死亡,他们面临更多的是病患们衰老、病痛的种种状况。

    80后志愿者赵燕几年前服务过一位骨癌患者,短短6个月时间,那位入院时乐观开朗的奶奶病情迅速恶化,最后整天卧床,全身骨头剧痛,不断说胡话。当赵燕听说她去世的消息,想的是终于不再有病痛折磨她了。

    有的患者性格孤僻,或者因健康状况无法与志愿者交流,成为志愿者们的一大难题。赵燕曾遇到一位整天卧床的高龄病患,不愿开口说话,也不给志愿者任何反馈。赵燕后来发现,那位病患竟然在她述说间隙,睁开眼睛向她“啊”了两声,示意继续。那一瞬间,赵燕突然感到自己的付出是有意义的。

    王琴觉得,比起死亡,患者们无法正常生活的状态更让她感到心疼。为方便医护人员照顾,有的患者双手被绑起,防止他们抓破自己的尿袋;有的患者没有穿衣服,被子下是赤裸的身体;还有很多患者只能吃流食,不能洗澡或下床走路,时间长了,长出一片片褥疮。

    种种经历,难免在志愿者心中留下阴影。为了不让负面情绪滞留,“手牵手”规定每次服务前要闭目静心,结束后要冥想以及畅所欲言地交流。

    怎样面对疾病和死亡,是比临终关怀更宏大的课题。事实上,在培训临终关怀志愿者去社区医院参与服务之余,“手牵手”也致力于用沙龙、讲座、展览等方式向志愿者和公众推广死亡教育。

    “手牵手”志愿者赵燕童年时经历外婆急病离世,那种“上天不公平”的愤愤不平,在她心里留下多年阴影。在一次志愿者分享会上,她突然醒悟:每个人生命的长度是不可知的,人能做的只有扩展生命的宽度。在下一年扫墓的时候,赵燕到外婆的坟前做了一次充分的告别,“之后就平和多了”。

    赵燕也会不避讳地回答6岁的孩子关于死亡的问题。前不久,赵燕带孩子去看电影《流浪地球》,孩子对电影中主角死亡的结局感到很伤心。赵燕解释说,他用自己的牺牲换取了儿子的生命,乃至整个地球上人类的未来,他在最后时刻是开心的。孩子于是释然。

    王莹说,作为心理咨询师,她不能替他人作出决断,而是提供家庭之外理性的推动力,帮助病患和家属掌握所有外界信息,然后找到真正适合自己的选择。

    2017年,深圳90后小伙子任重(化名)的母亲被发现癌症末期,这个家庭最大的障碍是父亲始终无法接受现实,不能平静地和家人探讨治疗方案。任重通过网络找到“手牵手”。王莹说,面对这样的状况,自己会先劝说咨询者理解家人的情绪,避免对立状态,通过交流形成共识,然后一同与患者探讨,想办法揣摩患者内心真正的愿望,最后通过家庭会议的方式找到最合适的方案。后来,任重和家人在王莹的辅导下,经过多次商讨,作出放弃治疗、在家养病的选择。

    很多人会好奇,有的人一辈子一帆风顺,有的人活得跌宕起伏,人生经历的不同,是否会影响最终的选择?王莹的经验是,没有人能对这个问题作出预测。

    “手牵手”曾2次在公益展上设立互动投票:当你身患绝症,生命还有3个月,你会选择继续治疗还是安宁疗护?有几百人参与投票,最后的结果是各占一半:有人总是希望多争取一天,等来新的医疗手段,另外的人则想舒适地过完最后的日子。

    王莹认为,“没有充分活过的人才会恐惧死亡”,而死亡的时间点是不可预测的。因此,她希望任何年龄阶段的人都思考一下如何面对死亡的“大问题”,以免到那个时刻措手不及。

    3年前,“手牵手”另一位创始人黄卫平通过建立“死亡体验馆”的方式,想让人们好好地谈论死亡。“死亡体验馆”的流程像是一场大型角色扮演游戏,主持人通过讲故事和发起投票的方式,让参与者依次投票淘汰一位成员,淘汰即意味“死亡”。“死亡”的场所是一个模拟焚尸炉,周围有火光和风声,出口则模拟产道,象征重生。

    曾有一对夫妻参加游戏,丈夫先被淘汰,妻子说,我也要跟他一起走。游戏主持人告诉他们:死亡是孤独的,走了就是走了。但妻子坚持要一起走,最后主持人同意了她的请求。看着躺在传送带上渐行渐远的妻子,丈夫哭着大喊“我爱你”。原来,妻子是一位癌症患者,她希望丈夫记住她现在最美的时刻,所以来到这个体验馆。

    2018年5月,39岁的王莹被确诊为淋巴癌。当时她就在医生面前哭了出来,“我把医生吓着了,因为大多数病人和家属的反应是‘傻了’,然后强自镇定地去和医生探讨,那样其实会更痛苦”。面对癌症,王莹显然比很多人更加泰然,她选择了相对舒缓的治疗方案。

    就在同一年,王莹和陪伴10年的“战友”黄卫平结婚了。她说,两个人虽然性格、兴趣爱好不同,甚至在工作想法上也有差异,但最终仍觉得对方对自己非常重要,“所以我们就互相珍惜”。

    在生病后,王莹和黄卫平想象过很多临终的场景。王莹说,如果不是意外或者自然衰老,自己未来很可能因为癌症死亡。到那时,她希望能留在家里,没有痛苦地走完最后的人生。两人约定:无论哪一方先走,都要把对方的骨灰坛带在身边,相伴走完余下的路。

来源:中国青年报

2019年03月08日 05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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