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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04月12日 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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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秦人物传

伊尹的逆袭

申赋渔  来源:中国青年报  ( 2019年04月12日   04 版)

    采桑女从一棵桑树的洞里捡到一个孩子,抱回去交给国君有莘氏。国君把孩子交给自己的厨师抚养。可是这孩子到底什么来历呢?有莘氏又派人去打听。

    打听的人回来报告,人人都很惊讶。

    原来,孩子的妈妈住在伊水边上,正怀着身孕。夜里忽然做了一个梦,有位神人跟她说:“如果你看到石臼里朝外冒水,你就赶紧往东走。记住,千万别回头。”第二天,果然看到家门口的石臼在冒水,这位怀孕的女子,头也不回,一口气跑出去十里,气都喘不上了。不知道村子怎么样了,回头看了看,眼前白茫茫一片,家乡全淹了。她还没来得及悲伤,身子就定住了,一动不能动,变成了一棵桑树。可是,她的肚子里还有一个小宝宝呢。于是,桑树中间就空出一个洞来,小宝宝坐在树洞里。

    因为母亲居住在伊水之边,孩子就姓伊,给他取了一个名字,叫“挚”。他就是后来的商朝名相“伊尹”。

    伊尹的养父是厨师,他从小就在国君的厨房里混。什么样的山珍海味都尝过,并且学了一手好厨艺。伊尹是聪慧之人,又喜欢读书。因为烹饪的手艺好到极致,已经到了“道”的层面,他又从这烹调里面,悟出了治国之道。他趁给国君做菜送饭的机会,试试跟国君一谈。国君十分吃惊,就请他做自己女儿的家庭教师。一个烧饭做菜的奴隶,竟然成了“有莘氏女师仆”,这件奇事一下子传遍四方诸侯。

    商国的国君“汤”,是一位求贤若渴之人,听到这件事,就派人来请伊尹。有莘氏怎会轻易放走这么一个人才?不理。汤一连四五次,希望用重金换伊尹,都被有莘氏拒绝。汤想来想去,亲自去拜见有莘氏,恭恭敬敬地提出,想娶他的女儿为妻。

    有莘氏一听,先是一惊,继而大喜。

    这位汤,他的祖先是契,契的父亲是帝喾。帝喾的妃子简狄,吃了玄鸟的蛋,怀孕生了契。契后来做了舜的司徒,掌管全国的民政与教化。汤是他的第十四代子孙,管理的地方不大,只有方圆70里。虽说是一个小国,汤的名气却很大。一个因为是名门之后,四方诸侯都很尊重,另一个是他修仁德,重人才,是一个有志向的人。诸侯们说起他,个个赞不绝口。甚至说他的仁德,都布施到鸟兽身上,之后必定是前途无量。

    有莘氏立即安排婚事,十分隆重地把女儿嫁往商国。

    那位伊尹呢?本来就是女儿的教师,就做她的陪嫁好了。于是,伊尹就背着锅鼎,随着新娘来到了商国。

    汤得到伊尹,可谓欣喜若狂。当天就在宗庙里举行盛大的祭祀仪式。人们用芦苇燃起火炬,用纯色的雄猪的血涂抹祭器,祓除不祥,祭天地祖先。

    第二天一大早,汤就在朝堂上接见伊尹。伊尹呢,不慌不忙,据说他先给商汤做了一碗天鹅羹,汤一吃,连声说好,伊尹就说,这不算什么,还有更好的滋味呢。

    司马迁说伊尹“以滋味说汤”。伊尹怎么说的呢?他的一番话,详详细细地记在《吕氏春秋》当中。

    伊尹说,美味的动物有水里的鱼鳖类,天上的鹰雕类,地上的鹿獐类。水里动物的肉腥,食肉猛禽的肉臊,吃草动物的肉膻。没关系,味道不好的,都可以变好。调和味道的根本,在于用水。以五味调和,再用水、木、火这三材来细细加工。多次煮沸,不断变化,其中火候是关键。火时大时小,时强时弱,就能除掉腥味、臊味和膻味。火候要适中,不能过度。

    调和味道,在于运用酸甜苦辣咸。先放后放,放多放少,都很有讲究。锅鼎里味道的变化,那是精妙细微的。只能意会不能言传。那就像四季的变化,自然而然。这样做出来的食物就会熟而不烂,甜而不厚,酸而不过,咸而不减,辣而不烈,淡而不薄,肥而不腻。

    伊尹从做菜又谈到治国之道,旁征博引,深入浅出,一番话,说得汤连连点头。后来老子对此有个总结,说是“治大国如烹小鲜”。汤当即封他为“相”。自此,伊挚就叫“伊尹”,又名“阿衡”,都是国君左右手的意思。

    此时在位的王,名叫“桀”。他将是夏朝最后一个君主。桀在都城里造了一个巨大的酒池,可以在上面划船。据说有三千人在池边上嬉戏游玩,听到鼓响,就趴下来喝。许多人就这样醉死在酒池旁边。

    伊尹来到夏都,结交了夏桀的王后妹喜。对夏朝的内政外交,了如指掌。由于夏桀一再倒行逆施,人们对他的愤恨也到了极点。民间竟然传诵着这样的歌谣:“时日曷丧?予及汝皆亡。”桀自称为太阳,百姓苦不堪言,天天希望他灭亡,甚至愿意与他同归于尽。

    伊尹回到商国之后,开始策划对夏的战争。

    商汤先后灭了“葛”“有洛”和“荆”等国,实力大增,然后指挥大军,向夏王的都城进发。

    商汤又灭了“温”,随后灭了“韦”和“顾”,这些都是忠于夏桀的诸侯。原本战争很顺利,没想到忽然杀出了一个昆吾国。

    昆吾国的人善于制陶、琢玉和冶金,夏启曾在昆吾铸鼎。因为他们能锻造出最精良的铜兵器,后来人们把上等的刀剑称为“昆吾”。商汤与昆吾的战争很残酷,持续了一年,昆吾失败了。昆吾一败,前往夏都的路上,再无强敌。

    商汤召集军队,发布训令说:“夏朝犯了诸多罪恶,上天让我去诛灭他……不听从我命令者,死。”这一段话,名为《汤誓》,记在《尚书》中。

    商汤与伊尹率领着70辆战车和五千兵卒,与夏桀的军队在鸣条相遇。这一天,大雨滂沱,雷电交加。商军士气旺盛,在雷雨之中,奋勇冲杀。夏军毫无斗志,一败涂地。夏桀带了500多残兵败将,仓皇逃跑,一直跑到遥远的南巢。

    这些人,都死在巢湖之畔。

    汤和伊尹在夏朝的王都祭告天地,然后率军回到自己的都城亳。《逸周书》上说,数月之间,有“三千诸侯”大会于亳。汤登上天子之位,夏朝灭亡,商朝建立。商汤让伊尹作《大濩乐》,表明他是替天行道,救护万民才进行了这次“商汤革命”。《大濩》是武舞,音乐铿锵。随着音乐的,还有美妙的万舞。这个盛况记录在《诗经·那》中,时隔数千年,依然能感受到当时的雄壮。

    汤死后,伊尹又辅佐了外丙、仲壬和太甲,到沃丁八年时才去世,活了100多岁。伊尹去世时,商都亳,一连起了三天的大雾。

    伊尹本是个奴隶,唯一能做的,就是给人烧菜做饭。伊尹钻研五味调和,以五味调出天下之至味,又以五味调出治愈百病的“汤液”。据说医学经典《汤液经法》就是他所著。他由调味、治病,然后上升到治国之道,成为一代名相,终于完成了一个奴隶的逆袭。

申赋渔 来源:中国青年报

2019年04月12日 04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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