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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在一个屋檐下，同吃一锅饭，本是最亲近的人，可有时我觉得穿着军装的爸爸离我很远。当我看到别的女孩骑在爸爸脖子上撒娇时，我是多么希望爸爸也能伸出手来抱抱我，可记忆中这样的情景很少。
重男轻女的爸爸一直希望要个儿子，听妈妈说，当我出生时，护士抱着我从手术室出来，祝贺他喜得千金时，爸爸没有伸手去接，还以为医生弄错了。大夫告诉他，当晚只有妈妈一个产妇分娩时，他还是不相信朝思暮想的儿子竟然变成了女儿，最后还是姑妈跑过去把我抱在了怀里。
我觉得自己好可怜。
谁说女子不如男，我很想证明女儿并不比儿子差，经常提醒自己要争气、要努力。有一次，当我把获奖证书兴高采烈地拿回家时，爸爸冷冰冰的样子让我如坠深渊，伤心的我不知道怎样才能得到爸爸的喜爱。
直到有一天，偶然的机会，我听到爸爸在饭桌上骄傲地向朋友夸奖我，顿时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突然觉得爸爸是爱我的，只是他的方式与众不同罢了。
记忆中，一直由妈妈、爷爷带着我生活。有一次，我发高烧，医生叮嘱晚上给孩子多喝点水，可1岁多的我不听话，根本灌不进水。爸爸正好从师里回来，夜里端着碗拿着小勺，一滴一滴往我嘴里滴，守着我整整一夜没合眼。
后来，妈妈多次回忆起这件事。那一刻，我觉得虽然爸爸平时话不多，但他的爱其实如大海一般深沉。
爸爸常说，农村的孩子走出来非常不容易，虽然一只脚迈进城市的繁华，但另一只脚仍踩在乡村的土地上。听爷爷讲，奶奶去世时，爸爸刚从军校毕业，那时叔叔正在读高中，爸爸一直供着叔叔读完了大学，还帮他成家立业。艰难困苦的生活经历磨练出爸爸让人难以理解的节俭，家里有好吃的，爸爸总是让给我和妈妈，还嘴硬炫耀说，“我啥好东西没吃过？”
有一个冬夜，爸爸加班回来很晚，悄悄推门回家，刚进屋就忍不住发出几声咳嗽，凛冽的寒风吹得窗户咣咣作响，我想或许是他穿得过于单薄了。从那时起，我决心省吃俭用，攒钱为爸爸买件棉衣以尽孝心。
当我把精心挑选的羽绒服拿给爸爸时，没有看到想象中的惊喜，他反而跳起来把我训斥一顿：“谁让你给我买衣服了？”当爸爸看到我委屈落泪的样子，又赶紧过来劝我说：“我给你的钱都是用来吃饭的，哪能省下来买衣服呀？”虽然爸爸没有当面表扬我，但我能感觉出爸爸心里很高兴。整整一个冬天，有穿便装的机会，他都会把那件羽绒服穿在身上，而且不止一次骄傲地对别人说，这是我女儿给我买的。我很开心，终于可以为爸爸做点事了。
爸爸总是很忙，每次看到他，总是步履匆匆的样子，回到家手机还会响个不停，好像有无穷的事情在等着他。机关办公楼里灯火通明，亮到最后的那一盏一定是爸爸的吧。
妈妈常说，爸爸走路是有风声的。他的脚步急促而稳重，一到家属楼下我就能听出来。有时看他大步流星赶路，仿佛战争一触即发，我曾心里充满疑问，和平年代又没打仗，爸爸天天在忙什么呢？慢慢长大了才懂得，这世界上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不过是有人在替我们负重前行。
成长在部队的家属院里，我能强烈感受到爸爸那融入骨血的爱国心。他去过不少边海防部队调研，每次回来都会讲一些感人故事。“每次站在国门界碑前，爱国之情就会喷涌而出。”他说。他常常教育我，做人要有家国情怀，爱国爱家爱自己。
看看爸爸买的汽车，有时觉得挺好笑。作为家里的大件物品，别人家都是挑了又挑、选了又选，可爸爸到车展上，逛了不到两个小时就买回一辆奔腾B90。妈妈抱怨说，怎么也不挑选一下。爸爸却说，有什么好选的，国产车就那几个牌子，选一个最贵的就行了。有人调侃他，你开这车不怕掉价吗？爸爸却很幽默地说，这车师职干部才配备，我现在用着还超标呢。
妈妈常跟我说，你长大了要嫁人，一定找个像你爸爸这样的，“有责任有担当，凡是答应过的事，无论多苦多难，都会努力兑现承诺”。我7岁时，爸爸借调到北京工作，借调期满要下命令时，爸爸却提出回原单位，好多战友劝他说，即便为了孩子也要留下来，但爸爸却非常固执。
后来我读初中懂事了，看到有的同学随军到北京，心里很羡慕。有一次问爸爸，有没有机会到北京读书时，爸爸很遗憾、很自责地说：“本来你应该有北京户口的，都怪爸爸一时任性。”当时我听完难过得大哭，爸爸不停地安慰我说：“你要相信爸爸，一定会再有机会的。”
就在初三那年，爸爸凭着自己出色的表现，再一次被选调到北京工作。
可一家人来到北京不到两年，就在那年春节前几天，爸爸接到命令，只身背起简单的行囊到千里之外的新单位报到。望着窗外满天飘飞的雪花，我抑制不住对爸爸的挂念，不知道在那遥远的冰天雪地里，爸爸是否也在牵挂着妈妈和我。
世界上有一种爱，隐藏在内心深处，细水长流又无声无息。爸爸在我们身后默默付出，一天天筑起温暖的避风港，军人爸爸的爱是一种忠诚寡言的支持和关心。爸爸的爱让我明白，我们苦苦找寻的东西，其实一直就在身边，它是那么普通，又是那么珍贵。
（作者为北京市第九中学学生）
赵紫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