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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毕业季。
6月30日，刚刚随中国女足结束了法国世界杯征程的前锋王霜，在自己的社交媒体上晒出毕业照片——北京师范大学体育与运动学院2014级本科毕业，不过王霜还会在北师大继续深造，新的身份是2019级硕士研究生。
王霜和回来的女足姑娘一样，只有一周休息时间。7月13日，今年因为世界杯而推迟的女超联赛就要开赛，8支球队主客场的14轮比赛要踢到年底结束，女甲联赛10支球队的18轮比赛也在相同时段进行，已经和巴黎圣日耳曼队解约的王霜正在确定自己的新东家。
可以肯定的是，如果世界杯之旅能够令人满意的话，王霜的本科毕业典礼将会是另外一番光景。
不过对于王霜个人来说，一次世界杯的失利算不上重大挫折，人生路上还有大把的艰难坎坷等着这位具备天赋的女球员一一克服。但对于中国女足来说，这一届世界杯失利的积极意义在于，让人可以清楚认识到中国女足与世界强队之间的巨大差距。
本届世界杯赛场，如今还剩下4支最强球队捉对厮杀——北京时间7月3日凌晨的半决赛，英格兰女足对美国女足，7月4日凌晨的半决赛，荷兰女足对瑞典女足，最终的决赛，要在7月7日晚间打响。
对于中国女足而言，本届女足世界杯冠军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重返世界一流强队行列”的路上，中国女足无论在球队技战术运用以及球员个人能力层面，短期内还很难达标。
玫瑰早已“不铿锵”
每逢大赛必“铿锵玫瑰”的说法，已经让几名女足老国脚有些“心烦”，“‘铿锵玫瑰’早就是过去时了，不能老抱着不放了。新女足要有自己的特色，她们也不愿意老被人说成‘铿锵玫瑰’”，不止一位老国脚在和记者交流时这样表示。但“铿锵玫瑰”的一再提及，恰恰因为中国女足曾经在那个艰苦时代只差一步便登上世界顶点：1996年亚特兰大奥运会，女足第一次成为奥运项目，出征奥运的中国女足为那届中国奥运代表团挣足了面子。
首次将女足比赛纳入奥运轨道的亚特兰大奥运会，参赛女足球队只有8支，中国女足的“专业体制”优势十分明显，球队整体实力远在尚处于业余层面的对手之上，半决赛逆转巴西女足一战打得荡气回肠，只是决赛惜败美国女足与奥运冠军失之交臂。
1996年奥运会和1999年世界杯，连续两届世界大赛惜败同一强大对手美国女足而收获的两个亚军，让国内对于女足姑娘的“欣赏”达到顶点，这支球队的巾帼英雄们被赋予了太多象征意义，绝大多数球迷们坚定相信，中国女足距离世界冠军不远了：2000年悉尼奥运会，2003年美国世界杯（原定在中国举办但因“非典”临时改在美国举办），2004年雅典奥运会，2007年中国女足世界杯，2008年北京奥运会……中国女足要成为世界冠军似乎只是时间问题了。
“铿锵玫瑰”正是在1999年那个狂热的夏天成为中国女足的代名词，然而沉重的打击在随后几年接踵而至，“玫瑰”再也没有寻回怒放的铿锵之气，其原因既在于顶层规划朝令夕改，更在于社会观念对女足运动的接受程度仍然很低，“女孩子踢球”仍然被大众家庭视为“异类”。
2000年悉尼奥运会，世界亚军原班人马参赛的中国女足显出衰败势头，曾被中国女足打出5∶0经典战役的挪威女足复仇成功，她们2∶1力克中国女足，让中国女足在小组赛中便遭淘汰——只不过，过去1个周期内的两个世界亚军分量不轻，中国女足意识到竞争力开始下降，球迷却始终沉浸在“玫瑰肯定还能绽放”的错觉当中。
2003年美国世界杯仓促进行，16支球队参赛，开始换血的中国女足在1/4决赛中不敌加拿大队未能挺进4强。这时中国女足的滑坡仍然没有引起足够重视，而在这届世界杯上，女足开始呈现出“男子化”趋势，美国、德国、瑞典以及巴西女足，球队的整体战术设计和球员的个人持球能力，与上届世界杯相比均有大幅提升，“力量”和“速度”的重要性，甚至在关键时刻超过了“技术”，“女足”与“足球”之间的差距逐渐缩小，到2004年雅典奥运会，现代女足运动的指向更加清晰，没有跟上时代发展步伐的中国女足终于让国人明白，短短4年，中国女足已经落后太多。
前往雅典奥运会采访的本报记者至今记得，张海涛执教的中国女足姑娘首战过后满脸的羞愧与无奈——这已经不是“临场”和“总结”能够解决的问题。这届奥运会女足比赛扩军到12支球队，中国女足首战德国女足，但本希望在低谷中振作的中国女足在对手面前不堪一击以0∶8惨败，这届奥运会，中国女足小组赛便遭淘汰。
反思不需要“自我满足”
2003年世界杯无缘四强，2000年和2004年连续两届奥运会小组不能出线，这样惨痛的事实证明，在“专业体制”不适合时代需要之后，女足运动的发展同样没有捷径可走。缺乏教育理念和青训体系支撑的中国女足，只能眼睁睁看着一个个竞争对手从身边超过自己，必须承认的是，中国球迷对女足的热爱和支持很少能够落实到实际行动当中，女足运动存在的实际意义，一是参加各种比赛，二是对比男足——校园足球的起步，尚处于播种阶段，女足运动的社会认可、参与度，也需要较长时间的培育。
2015年中国女足曾在加拿大世界杯上重返8强，时任国家体育总局副局长、中国足协主席蔡振华赛后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他被女足的“拼搏精神”深深感动，而在这个世界杯周期内，中国女足的待遇不再像以往一样寒酸，专款专用的女足经费让姑娘们的收入大幅提升，中国足协为女足准备的多达数十人的后勤保障团队，也让女足可以免除后顾之忧将精力完全集中在比赛当中。
但上一届世界杯的总结，却因为进入8强的成绩而忽视了对手的进步。据记者了解，在工作小组调研过程当中，“学校和社会非常认可欧美女孩子从小就在操场上踢球”的结论并不新鲜，相关业内人士也非常认可中国女足在基础层面上的差距，但是对于如何鼓励女孩子在小学和中学阶段将踢球当作乐趣与爱好，时至今日也只是靠各地的政策“强行推广”，大城市和湖北、江苏、山东等女足传统强省、市还没有遇到新锐力量的挑战。
“北京校园足球这些年有了起色，每年都有相关的训练营和比赛，小学组的比赛质量也在提高，但是对于庞大的学生基数来说，踢球的女孩子还是极少数。”一位在多所小学带过校园女足队伍的教练告诉记者：“有的学校有传统，有稳定的女足球队，也有不少学校就是单纯为了组一支女足队伍，学校和教练都不是很上心，所以要想在小学阶段普及女足，还需要很长时间。”
记者了解到的情况是，起步阶段的校园女足还在努力培养女孩子对于踢足球的兴趣，而真正发自内心喜欢踢球的女孩子还不到参与人数的一半，独生子女家庭和更希望孩子在学业、音美方向有所发展的家庭，对于“足球”只停留在“欣赏”阶段——这样的项目基础体现在国字号球队层面，决定了中国女足运动员无论是身体素质还是技战术能力，被女足强国尤其是欧洲女足球队远远抛在身后。
“我们在最关键的比赛中出了问题，尽管所有人已经尽力，但是能力和大赛经验的缺乏还很明显。”中国女足主教练贾秀全在回国后接受采访时说：“希望年轻球员能尽快挑起大梁，被拉开差距以后再追就非常困难了。”
摆在中国女足面前的现实是残酷的，孙雯、刘爱玲、温丽蓉老女足球员达到的高度，无论是后来的韩端、马晓旭还是王珊珊、王霜，都难以企及，中国女足也没有太多时间等着“校园足球”开花结果，东京奥运会的任务就近在眼前——主教练贾秀全在本届世界杯上4场比赛的战术布置存在业务讨论空间，但面对1年后的东京奥运会，“换帅”绝不是中国女足的最佳选择，而这批球员在经历了世界杯失利之后积累的经验教训，也需要一个新的场合进行弥补。
欧洲女足引领发展方向
事实上作为综合运动会，奥运会一直对女足“不太友好”，扩军之后总共也只有12支女足球队可以参加奥运会决赛圈较量——不过，对于致力于“瘦身”的奥运会而言，人数众多的集体项目确实是优先精简对象。
名额本就稀少，分配原则也力求“地区平衡”，这使得多支实力强劲的球队无法在奥运舞台上展现自身实力，欧洲球队对此最为不满。
由于欧足联不单独设立奥运欧洲区预选赛，只是规定世界杯欧洲球队排名直接决定第二年奥运会参赛资格归属，因此打进世界杯8强的7支欧洲球队，只有排名前三的球队才能前往东京参加奥运会（欧洲球队只有3张奥运门票，包括东道主日本队在内的亚洲球队亦有3张门票，此外中北美洲区、非洲区各有2张门票，南美洲区和大洋洲区各有1张门票），荷兰女足、瑞典女足、英格兰女足成为幸运儿，而法国女足、德国女足这样实力强悍的球队，只能因为名额所限而无缘奥运。
德国女足并非第一次无缘奥运，2012年伦敦奥运会之前的本土世界杯，德国女足被日本女足挡在4强门外，失去次年奥运资格，此番在法国世界杯上，德国女足又在局面占优的情况下被瑞典女足在1/4决赛中逆转。但德国女足正如其余6支杀进本届世界杯8强的欧洲球队一样，雄厚的民众基础决定了球队不会因为一届甚至两届杯赛的失利而实力大打折扣，只是欧洲女足之间的竞争发展到如此白热化阶段令人羡慕。
进入世界杯4强的瑞典女足并非黑马，2016年里约奥运会瑞典女足正是在决赛中惜败德国队屈居亚军，此外荷兰女足2017年获得欧锦赛冠军，英格兰女足身上没有耀眼荣誉，但曾在曼联队效力的球队主教练菲尔·内维尔毫不掩饰自己想要带队获得世界冠军的雄心。
有熟知英国女足运动体系的业内人士向记者介绍，英格兰女足的进步不是“灵光一现”，而是得益于长期以来联赛系统的扶持——英格兰女足大部分球员在英超效力，来自切尔西的弗兰是球队灵魂人物，内维尔曾经表示弗兰会达到“玛塔那样的级别”，而这届世界杯表现极佳的边后卫布隆泽毫无疑问可以入选世界最佳阵容（效力于法甲里昂女足，是球队2018年和2019年两夺欧冠冠军的核心球员），她在青少年时期参加男子组比赛，直到英足总依托职业俱乐部建立起自成体系的女足青训系统才告别男足赛场。
以英格兰女足3∶0战胜挪威女足的1/4决赛为例，下半场第56分钟，布隆泽在前场拼出定位球机会，队友将球横传至禁区弧顶，布隆泽迎球怒射世界波破门，这是在男足比赛中都少见的精彩进球：从前场的逼抢，到定位球的战术布置，再到布隆泽的破门，球队整体运转的力量、速度早已超出人们对“女足”的惯有认知，而正是这些不断挑战极限的欧洲女足球员，推动着女足运动的向前发展，达到一个新的高度。
奥运难度甚于世界杯
2020年1月，中国女足将参加东京奥运会亚洲区预选赛，东京奥运会女足比赛一共有3张亚洲门票，东道主日本队提前预定一个席位，中国女足只有进入决赛，才能确保进军东京奥运会。
由于本届女足世界杯亚洲球队集体表现不佳，中国女足仍有较大希望在亚洲区预赛中冲出重围。本届世界杯一共5支亚足联所属球队参赛，澳大利亚女足为第一档球队，日本女足为第二档球队，中国女足、韩国女足和泰国女足为第三档球队，最终结果韩国女足和泰国女足折戟小组赛，中国女足、澳大利亚女足、日本女足这3支上届世界杯8强球队同时止步1/8决赛——澳大利亚女足和日本女足的出局有“运气”原因，这两支球队仍然可以代表亚洲女足的最强水平，中国女足在奥运预选赛的直接竞争对手，还是韩国女足。
韩国女足本届世界杯小组赛第一轮0∶4惨败给法国女足，次战0∶2不敌尼日利亚女足，最后一轮对阵挪威女足又以1∶2落败，作战能力与去年亚运会获得第三名时相比有所下降（2018年印尼亚运会女足比赛韩国队在半决赛中输给日本队），但中国女足的目标绝不仅是获得奥运会门票那么简单，曾经获得世界亚军的中国女足“振兴”的标准，是重新挺进世界杯、奥运会这样世界大赛的最终决赛舞台。
这意味着在获得东京门票的前提下，中国女足至少要在明年奥运会上赢下两场淘汰赛——这样的难度甚至超过本届世界杯。
在东京奥运会上，中国女足面临的潜在对手，就是瑞典女足、英格兰女足（奥运会时以英国女足身份组队参赛）、荷兰女足这样的凶猛对手，对抗能力偏弱的特点，决定了中国女足在技术方面优势的丧失：欧洲女足球员的灵活度以及良好的球性，已经不在所谓“技术流”球队之下，就连素以“技术”著称的日本女足，也在本届世界杯上被荷兰队绝杀（老队长熊谷纱希终场前不慎手球送给荷兰队点球机会），而荷兰女足击败意大利女足晋级四强的那两粒头球，更是显示出原先欧洲二流球队的真正蜕变。
因此留给中国女足的上升空间已经被极度压缩，中国女足需要在认清现实的基础上寻找突破口——等“校园足球”开花、等“青训体系”结果，需要漫长过程，在国字号球队层面，政策保证“不折腾”，认真对待每一节训练课和每一场比赛，让年轻球员补充营养提升体能，才有希望在明年奥运预选赛和更进一步的奥运会上“缩小差距”。
本报北京7月1日电
中国青年报·中国青年网记者 郭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