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经常在梦里梦见周公,后来有很长时间梦不到了,就很伤感,叹息着说:“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复梦见周公。”
春秋之时,礼坏乐崩,孔子一生的理想就是恢复周礼。创建周礼的,就是周公。不再梦到周公,孔子觉得自己的理想恐怕是没法实现了,不禁悲从中来。
周公名姬旦,是周武王的弟弟。因为他的采邑在周,人们称他为“周公”。周公的官职是太宰,相当于后世的宰相,是百官之首,后来又被封为太师。
周武王灭商之后,过了两年,得了重病。他本有意把王位传给周公,周公流着泪,不肯接受。武王去世,继位的成王年纪很小,周公当了摄政王,把成王抱在膝盖上处理军国大事。
周武王把三弟管叔、五弟蔡叔、八弟霍叔,都封在商朝旧地,彼此协助,监督商纣王的儿子武庚,一同治理商朝的遗民,叫“三监”。
周武王一死,管叔看到国家大权掌握在周公手里,很有怨言。如果依照商朝“兄终弟及”的传统,这王位就该他来继承。于是,他四处散布流言:“周公要对孺子不利啊。”孺子,既有天子继承人的意思,也指小孩子,说的是周成王姬诵。
管叔一边造舆论,一边联合蔡叔、霍叔来劝诱商纣王的儿子武庚造反。东夷大国——奄国和薄姑国的国君也劝武庚:“武王死了,现在的成王年幼无知,国内的人对周公也是充满了疑虑,这是百年一遇的好机会啊。”
于是,管叔、蔡叔、霍叔这“三监”,不是监督武庚,反而联合他起兵反叛。东方反叛的就更多了,有17个国家。
周公率军平叛。
这是一场苦战。战争的痛苦与悲伤,被当时的人写成一首《破斧》之歌,记录在《诗经·豳风》之中:“既破我斧,又缺我斨。周公东征,四国是皇。哀我人斯,亦孔之将。”
“斧”装柄的孔是圆的,“斨”装柄的孔是方的。两个都是斧子,斧子砍得又残又缺。战争真是残酷到了极点。周公东征,降服了东夷之国。可怜这些将士们,能活着已经很幸运了。
周公平定叛乱后,又开始打造成新的王都。
周的都城由丰、镐二京构成。都城很大,可是偏于西方,很难控制各方诸侯。周公决定在洛邑建东都新城。一年之后,建成了两座城。一座王城,在西边,里面是君王的行宫、官员们的官署等;另一个是外城,紧靠着王城,在东边,又叫郭,里面居住着民众,还有庞大的部队。这个部队叫“殷八师”,士兵们大都是从殷商遗民中征集的,将领是周国的贵族。他们的任务一是守卫都城,二是征伐胆敢作乱的诸侯小国。
东都建成,成王也已经长大成人,周公还政于王。成王在镐京即位,任命周公为太师,在东都主持四方的政务。至此,天下才算真正稳当下来。
可是如何把这个天下长久地延续下去呢?周公穷尽半生心血,借鉴历代制度,画出了一个极其复杂的蓝图。人们把这叫做“制礼作乐”,相传《周礼》《仪礼》都是周公所作。还有一本《礼记》,是儒家对《仪礼》的解释。这几本书,从天文历法、邦国建制、礼乐兵刑,到赋税度支、膳食衣饰、工艺制作,无所不包。时至今日,透过这些庞大而又细致的叙述,我们依然能触摸到三千年前这个大国复杂的运转结构,我们依然能够看到这个国家鲜活生动的生活情境。
邦畿千里,惟民所止。东都“成周”与西都“宗周”之间,沃野千里,是老百姓无比向往的好去处,也是周王朝统治天下的核心地域。周武王与周公,又在全国分封了71个诸侯国。诸侯国为周朝提供贡赋,既有粮草、钱币和特产,也有人力和兵源。这些诸侯国,星星点点,把整个周王朝,连成了一个网络。他们相互关联,彼此依存。周天子的意志,就通过这个网络,传送到最边远的角落。
大大小小的国家又分为三个部分:一个是“国中”,是城郭以内的国都;一个是城外的“四郊”;一个是郊之外的“野”。
城里面有王宫、官署,还有许多恢弘的建筑,有神社、祖庙、大殿。最重要的是明堂,这是用来举行重大祭礼和典礼的地方,也是施政的场所。君王将在这里宣布符合天意的法令,并请求得到上天的帮助。
城里既有王公贵族,以及司徒、司马、司寇等国家重臣,也有制做各样器物的工匠,还有贩卖货物的商旅。加上众多的军人百姓,从早到晚,一片喧嚣。
离开都城,就是四郊。居住在四郊的人,和城中人一样,都称为国人。
郊区疏落地分布着大大小小的村庄。两千户人家,就是一乡。每个乡里,都有一座显目的水榭。这座水榭是全乡最重要的活动中心,一乡的人们在这里集会、宴乐、习礼与练武。这也是学校,年轻人都要到这里来学习。
住在郊之外——“野”里的人,叫“氓”或者“野民”“野人”。
国人要交军赋,服兵役,地位比野民要高些。野民呢,主要提供无偿的劳动,这叫“助”,又叫“籍”,把力气借给国家去耕种公田。把公田耕种好了,才能耕种自己的私田。后世学者对于这样的设计,有着过分的溢美——这个设计叫井田制。
中间是公田,四周是私田,由10户左右的人家耕种。一块块土地,用阡陌分割开来,像一个“井”字。南北走向,沿着沟边的那条路,叫“阡”;东西走向的那条小路,叫“陌”。井田之中,阡陌纵横,井田四周,要有疆界。这个疆界叫“封疆”,要经常修整。
一个个井田,形成一个个小村。周公建立了一个“乌托邦”,并且希望它能长久地运行下去。周公的礼乐,使天下有了数百年的安宁。为之苦苦探索的周公,的确配得上他在孔子心目中的地位。
然而,人与社会在不断变化,不可能有一劳永逸的结构。结构总要随人之变、时代之变而变,如何让社会结构适应当时民众的需求,这是事关国家能否安稳,国运会否长久的大事。
申赋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