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见他,已经想了51天。手机上的倒计时原本应该停留在2月18日,那是武汉姑娘刘柳和男朋友约定见面的日子。
上一次分别是在1月13日,在北京上学的刘柳去上海看男朋友何天。离开前,两人约定了2月约会的日子,他们准备去南京玩几天。地点是何天选的,他家在安徽滁州,离南京不过百公里。
1月20日,刘柳买好了2月18日从武汉去上海的高铁车票,然后在手机上添加了倒计时。虽然还有近一个月,但一想到见面,她的嘴角就会漾开。可是,3天后,武汉“封城”了。
平日里,在北京和上海两地求学的这对恋人努力地经营着这份感情。他们约定每个月必须见一面,然后找个地方过周末,要是碰上跨年或者是周杰伦演唱会这种“大日子”,他们会多见一次。每次分别前,他们都会做好下一次见面的准备。她说,“对异地恋来说,盼头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1月13日见面后,刘柳回了武汉,已经放寒假了。武汉一切如常,汉口火车站仍是熙熙攘攘,大部分行人也没有戴口罩。路过华南海鲜批发市场时,刘柳瞄了一眼招牌,“前阵子网上在传不明肺炎,好像和这里相关。”她没多想,“可能过一阵儿就好了”。
武汉的冬天有些湿冷,天气也不好,不是阴天就是下雨,少见放晴的日子。站在阳台上,刘柳向外望去,“似乎没往年热闹”,她以为这是种错觉,直至在国企工作的大伯让她多买点口罩。
“大伯是个很理智的人,平时基本不转发什么消息。”她把消息告诉了父母,父亲出门买了几个口罩,显然还是没太当回事。1月21日,在汉川的表哥要结婚了,父母决定去参加,当天去当天回,刘柳和7岁的妹妹留在武汉。
疫情慢慢影响了人们的生活。1月22日,刘柳跑了几家药店,发现已经基本买不到口罩了,因为一些意外,她的父母也留在了汉川。23日凌晨,武汉宣布“封城”。
“封城”那天,何天结束了在上海的实习,准备回滁州过年。凌晨5点,他醒来看到消息后,整个人止不住颤抖,“感觉像电影和小说里的情节”。他脑子一片混乱,麻木地穿衣洗漱。趁着刘柳还没有醒来,他赶紧在网上下了单,把他能想到的一切都选上,给千里之外的女朋友送去。前一天,何天让家人从外地买的120个口罩也寄了过去。
“如果不是早起的他给我买了这一堆菜,我都不知道和妹妹在家吃些什么了。”收到这一堆外卖时,刘柳哭了。外卖里有蔬菜、鸡蛋,她最爱吃的果冻男友也没忘记。“瞬间就觉得心里的安全感多了一点,没有那么慌张了。”
她将这一天天都记录了下来:
1月24日,知道我在武汉不好买药的他,冒着风险出门给我买了常用药寄给了我。
1月25日,我说武汉明天就不让私家车出行了,他又在饿了么上面给我买了一堆零食、面包、泡面,让我不要担心。二十多天没有出门的我,就靠着这些零食安慰想吃火锅、烤肉的心。
1月29日,我说家里的14个土豆全部发芽了,我看着心疼得快哭了。他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手机收到短信,发现他找了饿了么的小哥给我买菜。如果不是他叫了小哥给我买菜,可能到现在我还在为那14个土豆流着泪……
2月1日,网传双黄连口服液有用,在网上没有买到药的他,半夜给我买了一盒配方差不多的小葵花金银花颗粒。早上起来看到他给我发交易记录的截图时,我心里的阴霾一扫而光……
“我不知道,如果这一二十天没有他的陪伴,我一个人能不能熬过来。”刘柳很害怕,她几乎每天都在哭,刚开始那几天,因为怕影响妹妹,只闷声流泪;后来实在憋不住了,就嚎啕大哭。不想让父母担心,她从不说自己支撑不住了,转身就和何天视频整晚,即使不说话,视频也要一直开着,不然她睡不着,半夜醒来,看到还亮着的视频框,她才会觉得安心。
因为害怕自己也感染了,她时刻都想测体温,家里备着3个体温计,两个电子的一个水银的,她反复用不同的体温计测量比较。每天都觉得头特别晕,1.2升的烧水壶,她和妹妹要喝下六七壶才觉得够。
疫情前期,微博上满是“求助”的信息和各种“坏消息”,刘柳每次看到都会哭,“哭得眼睛疼”。何天心疼她,让她把微博卸载了。她情绪焦虑,时常絮絮叨叨,甚至冲着何天发脾气,何天安静地听着,说着一些安慰的话,“如果能进城,我一定去陪她”,他说,但是现在,自己能做的只有这些。
一对相隔500多公里的恋人就这样默默支撑着彼此。后来,事态慢慢好了起来。“那些恐慌、害怕的情绪,有一个出口能够宣泄,好像就没那么难了。”微博上多出了很多分享生活的帖子,做饭、运动、看书成了很多年轻人喜爱的话题。有一天晚上,刘柳在阳台上听见不远处很多人在一起喊着“武汉加油”,那一刻她觉得自己不是一座孤岛。
刚和何天在一起的时候,刘柳对未来也不是很确定。她对生活悲观纠结,他却总是乐观豁达,她比他大一岁,北京上海的异地恋也多是无奈心酸。而且,她想留在北京,她也知道何天想留在上海。
“我不会因为他去上海。”刘柳原本是这样想的,但是经过疫情,她觉得何天值得,“他是一个值得我放下现在的生活,在另外一个地方开始新生活的人,我不知道这场疫情什么时候会结束,但是它的确更加坚定了我和何天走下去的决心。”
刘柳已经在着手和男友安排“五一”的约会了——“希望能够快点出去,见到他,然后好好地哭一场。”
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张均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