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是一条单行道,已经走过的童年注定是无法重返的。然而有一部分人却是可以做到的,他们是儿童文学作家。他们仿佛可以再造一个童年,他们笔下倾心书写出的作品就是时光穿梭机,借助这台美好奇妙又无固定规格与造型的机器,他们实现了重返童年的愿望。
陆梅便是这些人中的一个,《相逢一个个童年》正是一架肉眼可见心灵可感的时光穿梭机。细读之,我记住了小美、启智、米莉、张有伦、麦小节、沙莎、家美这些名字,还清楚见证了他们既美好又凄凉、既愉悦又感伤的童年。
小美是富有的,她有一片山岗作为秘密领地。只要她不带任何人来这里,这里就一直是她的。“山岗上的空气好闻极了,风吹过,有缕缕艾草的清香,大片大片金黄菜花的芬芳,泥土吸足了阳光的味道,还有从河岸边飘来、混合着炊烟和水腥味的村庄的气息。”有好闻的,还有好吃的。那种“形状似大人钩花用的细针的野草”是茅针,剥开后有一根绿白色的绵针,放进嘴里满口清香。
除却好闻好吃的,还有各种好玩的。挖蜜蜂便是其中的一种。与天牛、豆娘、薄翅蜻蜓、黄纹粉蝶金龟子的逗趣与玩耍同样光照了小美的童年。
有这些精灵点缀过,童年永不会褪色。山野若是成长的乐园,这种成长就是尊贵的、无与伦比的。任世事如何变幻、几多沧桑,童年底色之美好一直都在。其实,山野不正是天地间最广阔的幼儿园吗?这里的“老师们”不按科目分语文数学英语,他们能教给孩子们的,岂止是课本里的知识而已?
与小美一样的还有启智,他虽是别人眼中的弱智儿,但是他拥有的财富反倒是别人所没有的,快乐也是旁人可望而不可即的。草木淡淡的清香、布谷鸟展翅翱翔的姿态、割青草喂养鸡鸭的满足、捕鱼捉蟹采野菜的享受,不都是他独有的吗?谁能说他“笨”或“不幸”呢?《启智的世界》打开的是一个被作者小心翼翼地呵护着,且不为流言所左右的内心世界。
“我”到上海奶奶家里过暑假,赢得了哑女米莉的友情。暑假结束前,米莉送“我”一封用歪歪扭扭的字写成的信和一盆花。信中这样写着:“别看它不起眼,它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彼岸花。彼岸和此岸,这头和那头。是不是很美?它在秋天开花,花瓣是红色的。我喜欢红色!你要好好待它啊。好好待它,它就开花。”
米莉在信中展示了自己的真诚与美好,字的不工整与花的不起眼,丝毫不影响友情的纯洁与高贵。这一对小伙伴后来虽然失散,这一份记忆却如此贴心、如此温暖。“好好待它,它就开花。”好好珍藏着,友情就会鲜活如初。
“是的,忧伤,你有过忧伤吗,在你年少的时候?我想肯定是有的吧。”陆梅如此自问自答,我不由得重复她的话语。肯定是有的。与幸福、快乐相伴相随的是无处不在的悲伤。悲伤源于成长的无法一帆风顺,一些坎坷与挫折是成长的必需。
许多时候,悲伤比快乐更多一层感染力,让人心潮澎湃、感慨万端的感染力。姐姐对小美的疏远、女孩在不同的鱼摊刮鱼鳞、“我”在霓虹灯下的迷失方向、留守女孩沙莎的孤独迷茫绝望皆让人读后备感沉重。忧伤的存在,让陆梅有更加强烈的相逢童年的冲动。
孟子有言曰:“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赤子之心即童心。换言之,童年已逝,若有童心随身,也是可以常常直达童年梦境的。拥有童心者,是长不大的老小孩、老顽童。如金庸笔下不慕名利、只要快乐的周伯通,拥有童心的他,是《射雕英雄传》中独具魅力的人物形象。
当年的童年是一种真实,而今的童年是一种梦境。通往梦境之路是神奇的,因此并非人人可为。无童心者,只能站在现实的此岸,想眺望童年的彼岸而不可得。有童心者,随时可以眺望并回归童年的彼岸。
身处不同的时代,生于不同的家庭,逢着不同的际遇,童年必然有千万种模样。与此同时,童年也有千万种相似。读者总能在《相逢一个个童年》中得到意外的惊喜。虽然他是他,我是我。可是,他也是我,我也是他啊。陌生的他和我之间,童年竟有如此多的相仿与雷同。这是我心不由己的慨叹。基于此,这一趟阅读便会倍觉美不胜收。
有时候,我任由心绪被陆梅的笔触牵着走,读到哪儿就到哪儿,只要愉悦喜乐就好。有时候,我又有几分较真儿,想要从她细腻、婉转的笔触中去寻找现实的影子。尤其是在读过《再见,婆婆纳》之后,这种念想尤其强烈。哪些经历是她真实的履历?哪些经历是她一己的虚构?一旦较真儿,我又告诉自己,何必如此呢?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不都是童年的写照吗?有真有假,有实有虚,不正体现了童年的广袤无垠吗?
童年只有一次,有清楚明晰的起点,有依稀可寻的终点。但是当它已经成为过去,成为回忆的一部分时,它是永远说不尽道不完的。
张家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