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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篇一边是“只用车价的0-10%就开上新车”、比传统金融渠道更容易拿到贷款的甜头；一边是千人维权、上百份诉讼的风波……提到汽车融资租赁，不少消费者的心情像坐了一回过山车。
近年来，这种新型的大额分期购车方式持续“走俏”。业内估算，汽车融资租赁市场将在2021年达到3897亿元的巨大规模。然而，由于部分消费者对于该模式的理解不够，加上缺乏监管、部分企业操作不规范，这样看上去诱惑力十足的新模式却一度引发争议。
有专家指出，汽车融资租赁的优势在于大大降低了汽车消费门槛，可以使暂时不具备购车能力的潜在客户，转换成为真实的消费者。这对于中国汽车市场复苏和推动形成国内大循环来说无疑具有积极意义。
但同时，消费者对全新的商业模式和产品往往比较陌生，很难像专业人士一般理解得那么透彻。因此如果有商家故意误导消费者，利用信息不对称恶意牟利，再加上行业监管尚不健全，就可能造成“劣币驱逐良币”的效应。
作为新兴业务模式，汽车融资租赁如何避免“异化”？各汽车融资租赁平台如何从消费者维权诉求中吸取经验教训？监管部门应如何“立规矩”，避免这一新模式口碑频亮红灯？面对这些疑点，记者进行了深度调查。
“上车”门槛再降低，融资租赁能解决什么问题
“进入下半年后，来店里看车的顾客变多了。其中，售价在15万元左右的自主品牌SUV最受欢迎，销量占比接近60%。”四川南充某汽车融资租赁公司销售主管蔡元发现，很多消费者希望尽量少花钱就能开上一台不错的新车，实现“出行自由”。
按照2018年公布的《汽车金融公司管理办法》的定义，汽车融资租赁业务是指汽车金融公司以汽车为租赁标的物，根据承租人对汽车和供货人的选择或认可，将其从供货人处取得的汽车按合同约定出租给承租人占有、使用，向承租人收取租金的交易活动。事实上，在欧美某些成熟汽车市场，融资租赁在新车销售中的渗透率已占到30%左右。
与传统的金融贷款购车不同的是，汽车融资租赁模式将汽车使用权和所有权分离，消费者以长期租赁的方式获得车辆的使用权，之后逐月支付租金。待租赁期满后，消费者可以选择按照车辆残值购买该车辆。
也就是说，在消费者租车期间，汽车的所有权归汽车租赁平台；等租期满了，完成过户后，汽车的所有权才转移给消费者。
“将潜在的消费需求转换为真实的消费，这对于加快汽车市场复苏具有重大意义。”在北京大学经济学院副教授薛旭看来，汽车融资租赁的优势在于大大降低了汽车消费门槛，可以使暂时不具备购车能力的潜在客户，转换成为真实的消费者。
以目前国内新车的平均零售售价15万元为例，如果在传统渠道买车，一般首付为全款的20%-40%，再加上约10%的购置税、约5000元的保险、上牌费用以及其他“隐形消费”，至少需要一次性支付5万元。
与之相比，宣称“1成首付，先租后买”的汽车融资租赁无疑更接地气，也更受到年轻消费者的青睐。
有业内人士分析指出，随着用惯了“花呗”的年轻人即将或者已经成为购车主力，包括汽车融资租赁在内的汽车金融将愈发炙手可热。
“95后消费者对用车需求更加理性，对低首付金融方案的需求也就更加明显。”由汽车之家与全球咨询公司德勤联合推出的《2020中国Z世代汽车消费洞察报告》显示，仅有38%的95后消费者会选择全款购车，包括汽车融资租赁在内的汽车金融产品成为这届年轻人的“更优选”。
该报告指出，95后年轻消费者对汽车使用权的需求逐渐高于所有权，这为丰富、灵活的汽车融资租赁以及共享汽车产品的长远发展提供了肥沃土壤。
25岁的湖北小伙陈瑞经过几番对比后，选择了汽车融资租赁。他理由十分直白：“去年刚刚买房结婚，手头有些紧。”
“其实我考完驾照后几乎就没怎么开过车。但由于工作调动，每天上班通勤距离有十几公里，买辆车代步是刚需。”陈瑞坦言，对于刚工作不久的小两口来说，房贷、孩子教育就占用了家中的绝大部分收入，不得不想办法压缩其他开支。
在车好多集团高级副总裁、毛豆新车负责人白如冰看来，除了通过低首付、宽信审的方式大大降低了用户的汽车消费门槛，汽车融资租赁的另一大优点，是优化我国汽车消费的区域结构。
“以四川省为例，成都的千人汽车保有量约为300辆，而省内其他地区还不到100辆。这说明，中国汽车消费市场——尤其在以三线及以下城市和农村、乡镇为代表的下沉市场——仍有巨大的汽车消费潜力可挖。”白如冰分析说，如果仅以传统卖车模式很难充分挖掘这部分市场的潜力。
一方面，目前被视为汽车流通主要渠道的3万多家4S店大多集中在城市，其中一二线城市又占去了绝大部分。由于投资规模大、运营成本高，传统4S店很难在三线及以下城市尤其是县区和农村市场找到生存土壤，因此其覆盖能力也就十分有限。
另一方面，在传统金融模式下，高额的首付款和较严格的信用审核让大部分下沉市场消费者望而却步，从而限制了当地的汽车消费水平。
统计数据显示，2020年上半年人均可支配收入排名前三的上海、北京、浙江均超过3万元，而中西部省份大多不足两万元。
“融资租赁的本质是金融产品，因此服务品质十分重要。”薛旭提醒说，企业不要用北上广深的思维看三线及以下城市，不同商业模式可通过差异化竞争获取自己的客户。
比方说，在充分合法利用用户大数据的前提下，一些主打融资租赁的汽车新零售服务平台可以加快线上线下渠道的融合，迅速分析、掌握用户的个性化需求。
“在我国汽车消费尚未见顶，且区域消费不平衡的背景下，汽车融资租赁市场空间十分广阔。”据白如冰透露，该公司已在四川南充、陕西咸阳和广东、河北、河南、辽宁等地推出“汽车下乡”。“2019年，毛豆汽车下乡所覆盖区域的销量增幅高达386.7%，彰显了下沉市场强大的汽车消费潜力。”
看上去很美却“槽点不断”，行业洗牌该洗走谁
和所有有争议的新事物一样，有不少企业和消费者兴冲冲地入局汽车融资租赁，却交了高昂的“学费”。曾经吸引人眼球的宣传口号，却成了消费者口中的“套路”。
记者翻阅了中国裁判文书网上涉及汽车融资租赁的近160多封文书后，发现消费者诉讼的核心点高度集中，均围绕着“买车变租车”、电子协议或征信记录等被修改、过户困难、收车、担保公司涉及关联交易等展开。
“商家对消费者玩套路引发纠纷，必然会导致消费者对汽车融资租赁这种模式失去信心，最终还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中南财经政法大学教授、数字经济研究院执行院长盘和林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指出，充分保障消费者知情权是汽车融资租赁健康发展的首要条件。
他认为，由于消费者与企业的信息天然不对称，必须加强行业规范，避免有些别有用心的企业误导、欺诈消费者。“比方说，究竟是买还是租，每个月利息怎么算、每一笔服务费是多少，都要在签合同前明明白白地说清楚。”
“与传统汽车消费模式相比，汽车融资租赁更为复杂，因此有些消费者对汽车融资租赁的认知不够，引发对汽车融资租赁行业和企业的误解，从而阻碍了行业发展。”作为汽车融资租赁平台操盘手，白如冰向记者坦言，由于该行业准入门槛不高、竞争者良莠不齐，一些商业欺诈和纠纷不仅为消费者带来了麻烦，也对整个行业的健康发展造成了严重阻碍。
记者调查发现，在广告宣传中，部分汽车融资租赁平台只突出首付低，却不强调汽车所有权不在客户手中以及费率较高。那些用车心切的消费者很难抵御这样的诱惑，在不明具体事宜的情况下就签了合同。
而对于企业来说，由于目前征信系统不健全、二手车评估系统和流转系统不够成熟，汽车融资租赁公司需要投入较大成本进行风险控制。
“由于购车首付低，骗贷实施成本不高，汽车又是大件商品，一旦发生骗贷，企业损失严重。”有业内人士向记者透露，有些公司签约时只审核驾驶证、身份证、信用卡等基本信息，因此容易被黑户盯上。
对此，薛旭建议说，企业不能为了完成任务而盲目发展。“汽车融资租赁业务其实是企业与消费者之间的双向选择。消费者不会选择信誉不佳的企业，企业也不能把车卖给没有购买能力的人。”
“如果企业因为风险控制增加过多成本，反过来又会影响金融租赁的商业模式。”白如冰举例说，汽车在租赁使用过程中，可能会出现事故、损毁、被盗、被查封，或是因交通违规被追责等贬值风险。因此租赁期满后，如何避免残值纠纷、二手车能否顺利流通进入消费市场，都成为汽车融资租赁平台需要花大力气解决的难题。
盘和林认为，面对汽车融资租赁这个潜在金矿，通过欺诈消费者竭泽而渔、劣币驱逐良币的方式绝不可取。“企业和消费者都要遵守市场规则、充分尊重双方意愿，在市场的优胜劣汰中，这个行业才能得到良好发展。”
终结市场乱象，点燃消费升级的“新引擎”
好消息是，监管的防火墙正在建立。
8月25日，天津市地方金融监督管理局发布下发文件，引导该市融资租赁公司合规发展汽车融资租赁业务。该红头文件提出了12条业务规范要求，其中包括“不得在公司宣传及合同签署过程中使用‘汽车信贷、车抵贷、车辆贷款’等不属于融资租赁业务经营范围内的描述”，以及“在合同签署前或签署时应向承租人充分提示风险以保障其知情权”“确保承租人知悉并明确同意融资租赁合同中各项费用”等。
此外，8月20日发布的《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民间借贷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规定》指出，民间借贷利率的上限由原来的“以24%和36%为基准的两线三区”改为“以中国人民银行授权全国银行间同业拆借中心每月20日发布的一年期贷款市场报价利率（LPR）的4倍”。
“这对融资租赁公司及时跟踪数据变化，研判LPR的未来走势，完善合同定价机制提出了较高的要求。”上海汉盛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上海市律师协会融资租赁专业委员会委员陈龙飞律师撰文称，融资租赁公司需要在合同中规定详细的租金收取方案，若采用浮动利率，则需明确调息周期、LPR每波动多少BP租金所相应调整的比例以及租金变动的通知形式等合同细节。
事实上，过去的几个月中，各级金融监管部门“新招频出”。从整顿异常经营企业，到发布《金融租赁公司监管评级办法（试行）》，无不体现出加强监管、整肃行业的决心。
“要全力推动国民经济恢复正常循环。金融和实体经济共生共荣。为实体经济服务是金融的天职和宗旨，也是防范金融风险的根本举措。”不久前，中国人民银行党委书记、中国银保监会主席郭树清撰文指出，要努力实现稳增长和防风险长期均衡，为全面建成小康社会提供坚实的金融支撑。
正如他所说，为遏制衰退，经济活动急剧收缩时，金融活动反而必须扩大。当“更活在当下”的年轻人遇上汽车市场史无前例的巨大挑战，包括车企、经销商、银行和汽车融资租赁平台在内的各界都将视线转移到了汽车金融上，试图以融资租赁等方式撬动汽车市场。
据了解，2018年以来，各大主机厂相继在原有汽车金融公司的基础上成立汽车融资租赁公司，试图为新兴客户提供更多的金融购车解决方案。
今年3月，东风汽车集团股份有限公司与日产（中国）投资有限公司共同投资6.7亿元后，东风日产融资租赁正式完成工商更名登记手续。此举被视为东风集团“做大汽车金融”战略的再次落地。
“融资租赁在国内还处于发展的初级阶段，但是已展现出广阔的价值空间。”东风日产融资租赁执行副总经理孔德春表示，融资租赁服务与新能源汽车普及、共享出行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在主机厂纷纷布局移动出行的风口，融资租赁将作为重要的黏合剂，实现移动出行车源方与平台方合作多样化。
随着内循环被视为中国经济增长、百姓收入提高的根本动力，“释放潜在的市场需求”成为一张社会各界共同思考的答卷。作为国内消费市场的顶梁柱，汽车消费自然是其中的必答题。
“我国千人汽车保有量仍然较低，且区域消费不平衡，因此汽车融资租赁在我国仍有十分广阔的市场空间。”白如冰充满信心地说，汽车融资租赁有望成为挖掘汽车消费潜力、促进汽车消费升级的新的主流模式之一。
业内专家也对“从使用端入手提振汽车消费”提出了建议。
“汽车消费实际上可以看作两部分，一是购买；二是使用。”薛旭表示，在使用端，改善解决城市道路拥堵、鼓励共享出行，增加自驾游服务组织、打造美好的汽车生活，都可以有效刺激人们的购车需求。
“归根结底还是要提高居民收入，同时让人们驾车出行的体验越来越好。”盘和林建议，尽快通过融资租赁等多种发展方式为汽车消费复苏指明“出路”，它将为刺激消费市场、促进国内经济大循环作出巨大贡献。
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许亚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