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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18日，位于牡丹江的人民空军东北老航校旧址，跑道还是当年的模样，三合土堆砌的地面凹凸不平，砂石满路。跑道对面标志性的平顶山连绵起伏，风从山口吹向机场上空。75年前，中国共产党创办的第一所航空学校——东北老航校的飞机就曾在这里升空起飞。
但一切又与过去大不相同。新建的启航广场中央，由高高飘扬的党旗、老航校校门和飞行员群雕组成的主题雕塑引人注目。上午8时37分，阵雨过后乌云散去。由歼-20等战机组成的编队，呼啸着飞过东北老航校旧址上空。空军党委常委、驻地领导和部队官兵代表整齐肃立，注视着战机编队通场战巡。
6月17日至18日，空军党委在志愿军空军抗美援朝作战旧址群和人民空军东北老航校旧址组织庆祝建党百年专题党日活动。在位于辽宁丹东的一处志愿军空军地下指挥所旧址纪念广场上，空军党委常委与官兵代表在一架米格15战斗机前列队，重温入党誓词。那处地下指挥所旧址不远处就是浪头机场，当年志愿军空军的第一架战机就是从浪头机场战斗起飞的。
重新修缮后的志愿军空军抗美援朝作战旧址群和东北老航校旧址，第一次大规模迎接空军官兵前来参观学习。东北老航校的两个机库被改建成展陈中心，诸多已经泛黄的文件资料陈列在这里，首次向公众展示。
走进老航校旧址，看着展陈中心墙壁斑驳的机库，参加专题党日的空军党史军史研究室主任孙克立感到一种“深深的震撼和感动”。
在机库展厅中央，摆放着人推火车、马拉飞机等讲述老航校创建初期艰难办学的主题雕塑。孙克立说：“一般人很难想象，当年的老航校是在怎样艰苦的条件下创建起来的。前辈们去山林里捡航材组装飞机，用酒精代替燃油，用自行车打气筒给飞机轮胎打气，用手动摇把启动飞机，飞行训练中，还要应对敌机空袭，东北老航校的历史是一段波澜壮阔、可歌可泣的艰苦创业史。”
作为一名空军历史研究专家，2019年孙克立曾在老航校旧址被确定为第八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后来此考察，见证了旧址修缮复原的全过程。
“把东北老航校修缮保护起来意义非凡。”孙克立说，“了解老航校的历史，你才会知道人民空军从哪里起飞、为什么起飞。”
如今，走进修缮后的老航校旧址展陈中心，孙克立在展柜里看到了1949年人民空军成立之初老航校校长常乾坤和政委王弼任空军领导的命令书。另一个展柜里，则存放着一级战斗英雄刘玉堤在东北老航校的学业笔记影印件，他是飞行一期乙班的学员，后来在抗美援朝战场上，取得了击落击伤敌机8架的重大战果。
东北老航校是人民空军的摇篮，从1946年3月1日老航校成立到1949年12月13日停办，3年9个月的时间里，东北老航校共培养出560名学员，其中包括126名飞行员，322名机务人员，24名领航员，场站、气象、通信、参谋人员88人。
机库旁的老塔台见证了人民空军先辈的学习和战斗生涯，如今这里也恢复了旧貌。对空指挥台办公室、值班室、气象班教室等各个房间都被清晰标注出来，参观队伍鱼贯而入，指挥大厅里一张老航校空域图吸引了众多官兵驻足观看。
北部战区空军航空兵某旅气象台台长田树卫参与了老航校旧址的修缮保护工作，老塔台正是他的“主战场”。为了确定塔台内每一个房间的用途，还原房间内的布置细节，田树卫花了两个多月，想方设法联系到20多位曾在这里工作过的老兵，向他们一一咨询求证。
“还原历史需要有严谨求实的态度。”20多位在塔台工作过的老兵，最早的于1958年入伍，最晚的一位1968年入伍。他们分享当年的老照片，讨论每张桌椅的摆放位置。曾经为了辨别一条横幅上的字样，田树卫接连请教了四五个人，几经印证才最终确认。
“严谨、认真、不畏艰难，是老航校精神的体现。”田树卫说。他在旅气象台工作了19年，作为人民空军的第一个气象台，自1946年4月建立起，这里的历史从未间断过。保存好历史资料是每一任气象台台长的责任，身为气象台第十六任台长的田树卫，如今可以轻松地在资料库里找到驻地历年的气象资料。
“翻开史料，可以看到当年的同志很多只有初中文化程度，但他们克服重重困难钻研气象学，为飞行任务保驾护航。我们传承历史，就是要传承先辈们为了任务不畏艰难、勇于担当的精神。”田树卫说。
在老航校塔台对空指挥台办公室里，悬挂着一条当年的标语：敌人想叫我们趴在地上，我们一定要飞上天去。关于“飞天”，老航校人进行过诸多尝试，讲解员、北部战区空军航空兵某旅指导员张博对这段历史很熟悉。此次活动中，他负责机场跑道部分的讲解，之前张博翻阅了大量史料，看过老航校40周年纪念册，也搜集了不少老航校人的回忆文章。一份讲解词，他反复修改，写了一个多月。
“查阅史料的过程也是学习受教育的过程。”最让张博动容的是老航校首任教育长蔡云翔的故事。1946年6月，这个为了筹建航校专门从延安奔赴东北的年轻人，在驾机执行一次运输任务中因飞机失事不幸牺牲，年仅28岁。
“这种不畏牺牲的勇敢精神和家国天下的理想情怀，正是人民空军能在战火中迅速成长的重要原因。”张博说，在旧跑道旁的飞机展棚里，停放着一架仿制的当年蔡云翔所驾驶的飞机同型号的立川1式双发高教机，在这里，他给旅里的官兵们讲述了蔡云翔烈士的故事，大家听后都感动不已。
展棚外还有一段复原的三合土跑道。粗糙的跑道上，灰黑色的路面凹凸起伏。1946年7月21日，老航校一期甲班学员吴元任就是在这样的跑道上，打破世界通用的三级训练法，直接试飞“九九”式高级教练机，成功一飞冲天。而通常情况下，试飞高级教练机前，飞行员都需要先飞两三年的初、中级教练机。
老跑道的另一侧树立着十六个大字组成的标语牌，记录着空军官兵为之骄傲的东北老航校精神：团结奋斗、艰苦创业、勇于献身、开拓新路。
“那一批老航校人，用生命探索出了一条在战争年代适应中国国情的航校办学经验，为人民空军的成立奠定了基础，培养了一批优秀的航空人才。”孙克立说，在随后的抗美援朝战场上，东北老航校毕业学员李汉首开人民空军击落敌机的先河。同样毕业于东北老航校的王海、张积慧、刘玉堤等人相继立下赫赫战功，被授予“空军一级战斗英雄”称号。
75年过去，而今飞越老航校上空的战机早已不再是需要自己拼装、启动靠手摇的螺旋桨飞机。6月18日庆祝建党百年专题党日活动当天，中国空军新闻发言人发布消息，歼-20战机列装空军航空兵某旅“强军先锋飞行大队”，这是人民空军首批组建、首支参战、首获胜绩的英雄飞行大队，当天飞过老航校旧址上空的歼-20战机，正是来自这支部队。
6月18日，驾驶战机飞过东北老航校上空的空军新一代飞行员中，还有来自北部战区空军航空兵某旅飞行一大队大队长王中一。在王中一心目中，东北老航校是“人民空军摇篮与圣地”的代名词，那些从老航校飞上蓝天的先辈是他崇拜的偶像。
“尽管时代不同、任务不同了，但老航校精神永不磨灭。先辈们的红色血脉和勇敢精神，同样流淌在我们这一代空军人身上。”这位年轻的80后飞行员说。
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郑天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