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老妈似乎并没太把他的病当回事儿,家里并没有“有个重病人”的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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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国庆长假,我又没法回家了,给爸妈打了电话,妈说没关系,有空她就来看我,给我送最爱的酱牛肉。尽管算个“北漂”,但家在北京燕郊,想看我,妈周末就来一趟。她坐公交很方便,但如果带上爸就得打车了,他得坐轮椅。
老爸是在30岁左右确诊得了“脊髓空洞症”。通俗点说,就是脊髓里存有积水,对神经形成压迫,造成了运动障碍,平时走路一瘸一拐的。记得我4岁时,老爸除了走路时间要花费常人的两倍,其他方面和常人无异。渐渐地,他上3级台阶就要停下来休息一会儿,直到现在,他从客厅去卫生间都要坐轮椅。
我爸上班时是交警,他的一大爱好就是站在街上看车,他喜欢车。我上大学时,电动汽车刚推广,老爸就像开过似的,分析道“车不错,但现在充电桩不普及,不实用”。确诊前几年,他还能跟着别的警察一起,坐着摩托车巡逻执勤,后来,他只能告别上街看车的爱好,坐在办公室发驾照了。
老爸看上去性格严肃,不苟言笑,总是一副“生人勿近”的高冷范儿,但接触多了就知道,他其实是个“话痨”。同事、朋友都和他很要好,平时下班都有人开车送他回家。在我们那个小城镇,人们彼此熟悉,各家情况街知巷闻,时间长了,大家似乎并不把他当成病人,经常跟他开玩笑说:“就你这腿脚,连小孩都追不上。”老爸也不介意,还随声附和:“前几天帮我弟看孩子,我还真没追上。”
在我们的三口之家,好像我和老妈也没太把他的病当回事儿,我爸的另一个爱好是带着我打游戏,从掌机的坦克大战、俄罗斯方块到网游,他乐此不疲。平时他也时常拖地、洗碗、做饭,干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如果赶上搬箱子、送水这种体力活,就是我和老妈一块儿干了。
我妈真是个女强人!我家前两年赶上一件大事,从黑龙江举家迁到了河北,房屋装修、搬家、租房……家里的大小事都由她一力承担。而且我妈并不是“为了家庭牺牲自己、操劳一生的人”,她在我们当地工作出色,是一位银行行长。
几年前我大学毕业后,决定去澳大利亚留学,爸妈很支持,老爸更是拿出了炒股赚的钱资助我。每次我假期旅行,爸妈总要我详细地讲讲当地的风土人情,给他们发照片,一边放大观看一边慨叹。爸妈都热爱旅游,在我小时候,伴随着给爸爸看病,哈尔滨、长春、大连、北京等,我们都转了个遍。然而,随着爸爸病情的加重,我们全家已经近8年没有一起旅游了。
两年的留学生涯很快就要过去,借着毕业典礼的契机,我作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接他们出国旅行!
我把想法告诉了爸妈,他们二话没说就同意了。爸妈对旅行充满期待,老爸开始做旅行攻略,甚至开始学习“这个多少钱”“饭店在哪里”之类简单的英语,妈妈越来越多逛商场,买来连衣裙在镜子前左看右看。而我呢,也用实习赚的钱为爸爸添置了一台电动轮椅,这可是我第一次用自己的钱给家里买了一个大件。
然而没想到,当老爸开心地把出游计划和亲朋分享,竟引发了“电话连环轰炸”。
姑姑、二叔、爷爷、奶奶……所有亲人像商量好一般,一致反对!“太远了,万一有啥事我们都帮不了你”“折腾什么呀,在家打游戏不好吗?”这趟出国旅行在他们看来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爸妈也不反驳,连连称是:“明白了,我们再考虑。”“嗯嗯,你说的有道理。”然而放下电话,他们就换了另一副面孔。“咱们走自己的,别跟他们说就行了。”老爸一脸无所谓。
于是,全家的“叛逆之旅”开始了。
其实关于这次旅游,我准备得十分充足。从签证办理、机票酒店,到每日行程,我都做了详细的规划。带父母去的地方,我以前都玩过,哪里有台阶,哪里有缓坡,我早就记得一清二楚。Bare Island很美,但石头路不好走,那我们就不去。老妈喜欢看花花草草,皇家植物园安排起来。
旅行十分顺利。飞机落地当天晚上,我们就打卡了悉尼最著名的景点——悉尼歌剧院。夜晚的歌剧院在灯光的照耀下分外迷人,海水光影斑斓,如梦如幻,爸妈拿起相机不停地拍照。
次日,毕业典礼如期而至。妈妈身穿红裙,爸爸也换上了一套正装。我们一家三口在悉尼大学主楼前拍了合影。老爸坐在轮椅上,捧着我的学位证书,位于正中间。
之后,我们游览了澳洲名胜,换上电动轮椅的老爸,像是解放了双脚,开启了“自由行”模式。有时候,他对我和我妈看的地方不感兴趣,索性“开上车”自己走。在本地社区Newtown游玩时,他甚至发现了一个音乐节,加入了摇滚狂欢。
我当然也会陪着老爸转悠,然而,他的速度太快了,我两条腿实在跟不上他四个轮子的速度,每次追不上的时候只想冲他大喊:“老爸!不要再飙轮椅了好吗?”
雪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