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的话
谢谢你——普普通通的三个字,每个人的一生中都会说很多遍;谢谢你——说出来时,至少会温暖一个人、一平方。在这段由365个日子铺垫出的旅程上,每个人都又长大了一岁,又多了一些需要感谢的人。谢谢你,与“五月”共同走过的作者和读者们,谢谢你们不断的支持和鼓励。2022,我们继续同行。
欢迎把你的文学作品发给“五月”(v_zhou@sina.com),与“五月”一起成长。扫码可阅读《中国青年作家报》电子版、中国青年报客户端创作频道,那里是一片更大的文学花海。---------------
红星房(小说)
刘琴(22岁,苗族)西南大学商贸学院学生
我家木屋的门楣上,嵌着一颗红星,因此我们叫它红星房。
冬至,回首2021,这一年发生了许多大事,从脱贫攻坚取得胜利,到乡村振兴开新局,再到庆祝建党百年。我忽然发现,红星房承载着这一年我遇见的各种人和事,折射出照耀过我的各种光亮。2021,谢谢你曾为我闪烁星光。
红星房的木门旁边放着一把掉漆的红椅子,奶奶时常坐在这把椅子上剥豆子。小时候我常在房前的青石旁看花,这里种满了指甲花。当指甲花生根发芽,长出红的花苞,我的童年就过去了一半,另一半,我陪奶奶剥毛豆,还有晒黄豆。
“奶奶,你睡觉怎么不关门,不怕东西被偷了吗?”在剥完毛豆的夜晚,我们那里总是开着门睡觉。“有啥子好偷的,家里最值钱的,都挂在门上了。再说,把门关上,你爷爷就回不来了,你爸妈也回不来了。”
我从未见过爷爷,也很少见爸爸妈妈。据说,父母在外面打工挣钱,供我上学,修新房子。红星房的红星曾是我们家的骄傲,那时院子里大多是木房子。后来,有一家修了砖瓦房,一间一间的砖瓦房就如雨后春笋般长起来,人人以此为傲,不再关心一户人家的门楣上是否有红星。不久,我的父母也外出务工了。
“我能去你家玩吗?”少年时期每每遇见这样的问题,我就沉默,不说话。原因很简单,我家是木房子,虽然它有一颗红星,但有什么用呢?不是砖瓦房,这让我一直很自卑,整个少年时代,几乎没有带同学来我家玩过。
这让我对家里的人充满了埋怨,埋怨父母,埋怨奶奶,连带埋怨早已经去世的爷爷。我不明白我什么不能像别人一样,我把这一切归于父辈的不够努力。直到父母回家,说要拆掉红星房修新房子。
钱和工人都准备好了,奶奶却始终不让。奶奶说,房子倒了,红星不在了,爷爷回来,就找不到家了。我听得莫名其妙,很火大,明明爷爷早就去世了,他怎么会回来呢?激烈的争执惊动了族里的长辈,最后的结果是:“老人家不让修,只能听着,等过后再说。”
后来家里买了新房,我搬离红星房,开始新的生活。但是我对奶奶意见仍很大,大到让我忽略了她对我那么多年的养育之恩。她也从与我家一起生活,变成在三个儿子家一家过一年。她变得安静,没事时,总爱独自待在红星房。
我不能理解奶奶,直到今年谷雨,我加入中国共产党,与同志成立“红色寻访团”,开始探寻党的足迹。回家再见奶奶时,我才明白红星房的真正含义。
我回到家,发现红星房已经用精准扶贫的资金修整一新,旁边开着指甲花。奶奶仍旧坐在门口,但眼睛已经不大好了。我去看她,她没有认出我,问我来的路上有没有见过他的丈夫,给我讲起自己的从前。
奶奶父母早逝,她幼时跟着外婆要饭长大。爷爷是解放军的排长,常给奶奶饭吃。后来打土豪,分田地,两人成婚……爷爷本来可以选择分好房子、肥土地,但他选择的房子是茅草木屋,田地是两亩薄田,过着清贫的生活。
“他做事很积极,从不肯为自己。我说我们家穷,娃娃又多,找党要点钱嘛。他教育我‘吃苦要最前,享乐要最后’。”奶奶说,“现在日子好了,他却走了。临走去打仗时他想吃毛豆,可毛豆还没煮好,他人就走了,只留下红星房和孩子。他说,等指甲花开,人人不愁吃住,他就回来。他会回来的。”
我曾经总为自己生活贫困而自卑,但此刻我才理解,奶奶守着爷爷留下的更为宝贵的精神财富。我们当下的生活,是无数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共产党员不断奋斗的成果。感谢他们的付出,也感谢奶奶的养育。我决心继承这一事业,献出自己的一份光。
临走时,我把党徽取下,别在奶奶的左胸旁。奶奶笑了,像一朵指甲花。“你回来了。”她坐在红星房旁轻声说,“要继续把事业做下去啊。”
---------------
我在他乡挺好的
蔡伟(21岁)四川省古蔺县大村职业中学校
小时候,渴望远离封闭的家乡;如今却发现和家乡的距离,其实只是一个漫长拉开的过程。
2021年年初,我只身来到离家几百公里外的一个小县城工作。一年即将过去,这一年让我深深感受到这个小县城虽比不上故乡,但这里的人和事却能时刻温暖异乡的我。
随着年龄的增长,自己被感动阈值似乎越来越低。以前我总是被人说“铁石心肠”,现在却特别容易被凡人小事所感动。
刚来到这个小县城时,高老师把我安置在了自己家里,他们一家人不论是生活中还是工作上,对我照顾备至。我和高老师没有一点血缘关系,只是三年前在网上认识,但一句“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把我们当作你的亲人”,让我这个刚出社会的毛头小子感受到了家一般的温暖。
在这个小县城,哪怕一个司机叔叔都曾给过我温暖。有次下乡后回城,因为乡镇道路泥泞,车被泥巴溅得到处都是,原本计划送我回家的司机叔叔,路过洗车店的时候准备洗车后再送我,我怕耽误他的时间,就说下车坐公交回家。已经走到公交站,司机叔叔却赶来摇下车窗,执意要给我零钱坐公交,以表示没有送我到家的歉意。
4个月前,我来到了这个县城的一个乡镇上,走上了三尺讲台。来的第一天,因为问路,认识了学校门口一家饭馆的叔叔阿姨。从那天以后,我时常麻烦这家饭馆的叔叔阿姨。烦恼可以跟他们吐槽,生活有困难需要帮助,找到他们时绝不推辞。我买了零食,我会给他们分享;他们有了好吃的,也会硬塞给我。因为住宿条件有限,我一直没有自己做饭,大多数时间都是在这家饭馆吃饭。一来二去,叔叔阿姨知道了我吃饭的时间和喜好,在饭菜的分量和价格上都会对我格外照顾。我的晚饭基本上是下晚自习后才吃,有时候因为查寝,会晚上10点才离开学校。即使没有客人,阿姨也会等到10点以后才关门,就怕我没地方吃上一口热乎的晚饭。有时候因为实在太忙没有去吃饭,阿姨都会念叨:“这么晚了,不知道这个娃儿吃饭没有?”我在小饭馆吃饭,基本是一个菜,一份饭,阿姨一直都会额外给我加份汤。有时候嘴馋会加上两个煎鸡蛋,结账时从没加过钱,阿姨说,只要你想吃就行。
……
这一年,在古镇上叫我弟娃儿的保安,赤水河畔叫我注意防暑的餐馆嬢嬢,刚来为我接风时,给我拼命夹菜的阿姨……这座小城,这些平凡善良的人们,一次又一次温暖了我。
这一年,我在他乡,真的挺好的。
---------------
破局辛丑
崔子璇(22岁)
人生两年,际遇匆匆。
先是蛰伏,再是冰封,此后花开辛丑,枯枝烧尽,重回平静。
可以说,若以走马观花般的目光回望,2021年才真正是一把火,烧出了我人生的另一个春天。
一方角落,一盏白炽,己亥之末,我在人生棋局里落下一子,一意孤行般赌上三百晨昏,蛰伏于同圣贤的对话之中。从此,分分秒秒散落于百家诸子,四时昼夜更迭于唐宋元明。若仅道一词,那书案俯首该是说尽了2020年里所有属于我的人生命题。
铃起,落笔,随鱼贯而出的人群走出考卷上的试题。我抬头遥望,在静默的高空看见月的清影。那天,是蛹卧的最后时刻,是破茧的前夜,也是化蝶的黎明。
然而,辛丑花开,蝶却落败,失之交臂的错愕一下子化作悲涌的河,将我堪堪冰封。我用最积极的状态逃避失败,又用最消极的方式浪费光阴,如一尾游鱼,停滞在情绪的冰河。
因此,哪怕论文,毕业,求职如洪流般推着我向前奔驰,却也只是将我从一方严寒推向另一种冬。有一位先生说,等不到冰雪尽融的时候,就放一把火把雪都烧了,烧成另一个春天。于是,在那个脱下学士服的艳阳天,2021年的7月,我举起火把,点燃过往,燎作前路的霓虹。
此后,我开始以旁观者的身份看自己和时代,看停滞下的暗流。而充任这般角色最恰当的疏离,便是旅者。就像播客里说的,目的地或许无甚意义,但在陌生的地域,你将开发出更多原本自具的东西。
就这样,我背起行囊,在迷茫的雾色中丢掉对人生局限的狭隘,带着笔和文字,重新流动。
9月,我落地天府,借着影展志愿者的身份穿梭于各大论坛,真实感受着“她经济”的繁荣;10月,我奔赴京城,在弥补备考遗憾之余,去长城脚下找回了好汉本色的自己;11月,我喘息在第三极,立于日光城的人流之中,记录下与万事万物和解的个体。
或许不得不承认,在后疫情时代,对于每一个个体而言,“能做什么”远比“该做什么”更值得被关注和探讨。因此,我撕破生命的茧房,在流动中重生,逆着潮流生长,追求于一种“反卷”的人生。
当我与学术分道,再次审视写作,我猛然触及了作为中文系学子在另一种层面的责任与担当——记录宏大进程中的个体喘息,回应群体之中存在的普遍情绪。
耕耘,迷惘,转向,寻找,这也许能概括属于我的两年,但若要给2021一个标签,我心底的答案则只余二字,涅槃。
回首2021,寒冬化四季,一路皆天意。如果说,庚子沉寂的意义是蛰伏,那经年起伏的意义便是打破。如今回首,倒也并不觉坎坷低落,反而感激于这场海压竹枝,风吹山角的际遇。就恰似,几轮兜转,初心重逢,执笔,低复举,落笔,晦还明。
---------------
这生机勃勃的世界,与我有关
陈畅然(14岁)北大附中初三(11)班
说真的,还真有点舍不得2021。这,还要从初春的一个周末说起。
春季,万物复苏、草长莺飞,是个让人心生希望和愉悦的时节,可你并不知道,这些都提不起我的兴趣,我的生活似乎还在冬季,灰蒙蒙的。
不久前,我转入新的学校,成为一名初二新生。由于功课落下不少,我的学习愈发吃力,看着黑板上老师辛苦写下的大片板书,我却有一种眩晕的感觉。再加上新的环境、新的老师和同学都需要适应,我时常感到莫名的烦躁和迷茫,完全不知道学习的意义究竟在哪里。
直到那个周末,我见到了张阿姨,教育心理学专业的高才生。一进她的家里,我吃了一惊,客厅三分之二的地方一半是各种我叫不出名的花草,一半是各种茶罐和茶具,空气里混合着花草香和茶香,配上透过窗户照进的阳光,有着一种淡淡的随意和闲适。
“然然,你觉得学语文是为了什么?”“不就为了考试?”我心里想,但没敢说出来。
“学语文不仅是为了考试。”她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学语文,更是为了更好地和生活相处,和生活做朋友。”
听到这儿,我突然感到好奇,睁大了眼睛。
“你看,语文可不只是字和词,而是生活的艺术。学会了,它会教你发现不一样的美。就像你走路走累了,你可能会说累死了,而王维则说‘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同一样事情,换一个角度看,是不是自有一派‘宁静致远’的意境?”
“有点意思。”我心里想。请别误会,我可没有因此而瞬间点燃对语文的兴趣。但对一个初中生的成长来说,它仍然具有某种意义,就好像心里开了一条缝,有一点光漏了进来,我知道有一些什么坚硬的东西似乎裂开了。
之后,我常常会与张阿姨进行对话甚至辩论。是她让我明白语文不是总结段落大意或抄写关键字词,而要去体会字里行间的美。在此之前,我完全不觉得语文有那么美妙。不仅是我,我的许多同学也觉得语文不就是要去努力阐释某种意义,甚至想不出来也要努力去附加许多意义,在规定出的条条框框里,设置着自己的考试半径。
我逐渐可以感受到语文本来朴素的生活之美了。像汪曾祺、梁实秋,像丰子恺、老舍、朱自清……他们的经典散文里,弄猫、养花、喝茶、散步……明明是很普通的事情,却被他们写出了盎然的趣味。读一读这样的文章,这个世界似乎也变得可爱起来。
“人这一辈子,要永远保持对生活的好奇心,永远有一分任性,生活才会充满乐趣。”张阿姨说,不仅是语文,任何学科都能打开人们通向未知世界的探索之途。
那时,我知道,这生机勃勃的世界,与我有关。
以此文,谢谢,我的2021。
---------------
致平凡而可敬的他们
谭鑫(28岁)
接到居住地封楼的消息时,我正在公司的办公室里上夜班,和社区网格员电话确认后,已是夜间10点半。在向同事转达这个消息时,或许是为了安抚他们的紧张情绪,或许是为了让核酸都没有做过的自己冷静镇定,我借用了一个不太合时宜的比喻:“白天还在看热闹说隔壁的房塌了,没想到晚上回去发现自己被‘偷家’了。”他们都乐观地安慰我:“特殊时期,注意安全,我们专心地当好网友吧。”
摆在我面前的第一个难题就是今晚怎么回家。抱着试试的心态打了网约车,看到有人接单的那一刻,我果断地给他拨去电话,交底了我的目前情况。电话那头是个中年大叔,操着一口浓重的“川普”:“你不认识辣(那)个密接人员噻?你平常出门都戴了口罩滴吧?上下班有没有测体温哟?”均得到了肯定答复后,他的一句家乡话至今犹记:“莫得事,放心走嘛!”
在车上,大叔和我一路攀谈着:“最怕的就是那种隐瞒行程的人……特殊时期,保护好自己也是保护别人。”听到这句话后我如释重负,碍于成年人的腼腆,我在心里默默地说了声谢谢。
回到家时已过零点,我所居住的楼栋门口已经拉起了长长的警戒线,社区医务人员和警察也在现场搭起了临时工作台。我回到家里刚放下行李,喷完了酒精消毒,便听到社区工作人员自高楼层而下地敲门,提醒下楼做核酸。我打开门,看着她们身着白色防护服,挨家挨户地上门提醒,直到住户回应或确认无人后才走往下一家。披上衣服来到楼下,排队、验码、登记,做完核酸后已接近深夜2点,身后的队伍还陆陆续续地有人汇入……本该是声色渐息的楼栋门口灯火通明,看着为了守护安全而里外忙碌的工作人员,顿时有白衣天使之感。
在家隔离的第一天,便遇到了家人生日。一觉睡到了接近中午,因为下午要在家上班的缘故,来不及准备什么,突然想起冰箱里还有只从老家带来的土鸡,好在虽然封楼但并无断粮之忧,食材还能网购。由志愿者帮忙接收后,忙活到接近上班时间,终于把汤炖在了灶台上。我也终于稳当地坐在了客厅的临时工作台边,余下的时光,如工作也如鸡汤,只等小火慢煨。
以前总嫌时光匆忙,终于有理由可以慢下来后,开始竟然有些无所适从,还是有些肌肉记忆般的步履紊慌。我所处的互联网行业喜欢把在家办公称为WFH(Work from home),在WFH的过程中,经历了开头时短暂而必要的不适应后,我渐渐找回了去年疫期在家上班三个月时的节奏,竟然难得有了些全神贯注,鼠标游走和键盘敲击也从生疏转为从容,可见习惯是劲敌也是个挚友。
在逐渐游刃有余的“疫居”时光中,网络成了勾连外界的唯一路线,感觉世界正在以此为中心分割,纵是身处密闭空间的人,手和心也能因此交接方圆,并没有被世界完全隔绝。我把自己的工作签名改成了:“画地为牢中,出狱时间待定。”并不断地向外界传达着“墙内”的情况:“做完两次核酸了,均为阴性。”“隔壁小区解封了,网格员才在群里通知。”同时也双向接受着外界的关切:“物资有没有短缺?”“没有你的聚会,我们取消了。等你‘刑满释放’后,再为你接风洗尘……”
某天夜间,我站在阳台上,楼下站满了临时收到全员核酸通知的街道居民,他们在小区中庭广场里自觉地排起了长队。我凝望着人群中那些注定今晚会通宵奋战的医护工作人员,突然想给之前的网约车司机报个平安。
所属同栋楼层的“疫居”住户们,最常用的消磨时光的方式,便是寄情于线上聊天和手机KTV,闲暇时间群聊不断、余音绕梁;而线下往往是一到饭点准时开伙,楼上楼下锅碗齐鸣、饭菜飘香。偶尔也有人在网格群里发问:“我们两次核酸全员阴性后是不是就能解封了?”短暂的平静随即被更多居民的声音所淹没:“局势未明朗,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再等等吧……”最终,网格员带来了封楼以来最振奋人心的一个通知:“本楼栋的居民朋友们,工作人员即将分批次上门查验二次核酸结果,为楼栋解封做准备,请大家积极配合……”手机里,一串串整齐划一的点赞表情,瞬间满屏。
以三餐为刻度的“疫居”时光,最终以安全解封而告终。这其中有一小部分人的“画地为牢”、无数看不见身影的奔前忙后、全民一心的众志成城……他们像一幅幅剪影,融入清浅与深邃并存的2021年,让我对过去和未来心生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