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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正在读初三的康玟劼内心斗争了很久，终于下定决心放弃“高中—高考”的标准路径，选择到内蒙古建工职业技术学校（以下简称“建工学校”），学习动漫专业。
进入到这所中职学校后，她的轨迹与上了高中的其他同学有些不同。当同学们坐在拥挤的教室里刷题备战高考时，她在参加丰富多彩的社团活动，学习素描、浮雕和动画制作等专业课程。当同学们熬夜背知识点时，她已安然进入梦乡为次日的专业学习养足精力。
“混日子”“差生”“流水线上的工人”……长期以来，职业教育被贴上这些标签。然而，在建工学校，用“一日流程管理表”、周三全校社团日等制度和活动，矫正这些学生的不良习惯，让这些孩子重获信心，根据自己的兴趣发展成长。
“铁打”的生活作息表
在康玟劼还没有来建工学校之前，她就听闻了学校抓抽烟、抓手机、抓内务、抓时间管理的“四抓铁律”。
那时散漫惯了的康玟劼担心去了新学校老师管得多，“不自由”。为此，康玟劼的母亲多次找她谈心，说建工学校对学生的管理比较严格，问她愿不愿意到这所中职学校念书。
后来，康玟劼想通了，她觉得十六七岁正是努力的年纪，“这个时候不吃苦，以后要吃更多的苦。”在母亲潜移默化的影响下，2020年春季，康玟劼进入建工学校学习。但让康玟劼没有想到的是，学校一条条的规章制度竟然如此之细，“铁打”的生活作息表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想。
在建工学校的学生宿舍贴着“一日流程管理表”，学生宿舍、教学楼、活动室都放置着手机袋，学生上课期间、午休时间、晚上过了10点都需要上交手机。起初，习惯于整天捧着手机的康玟劼特别不适应。
今年17岁的白雪松刚入校时也有同样的感受。晚上10:30熄灯后，白雪松翻来覆去睡不着，又没有手机可玩，“那段时间挺难受。”每天6:40起床后，学生要整理内务。中青报·中青网记者来到男生宿舍，看到被子叠得像豆腐块一样有棱有角，水壶、脸盆、拖鞋摆成一条线，地面非常干净。
念初中时，白雪松形容自己就是一个叛逆的“问题少年”，和父母闹了矛盾，他就会摔门离家出走，“我妈打电话来也不接。”他曾一个多星期没有回家，成天在网吧包宿打游戏。
白雪松说：“那会儿根本不想学习，坐在教室里就是一种煎熬。”决定去中职学校读书后，中间有一段空挡期，懒得早起的他干脆不去原来就读的中学，每天玩游戏到深夜，第二天中午甚至更晚才起床。这样浑浑噩噩的日子过了一段时间，有一天，白雪松觉得这样生活“真没意思”。他开始琢磨，到了中职学校后，如何重头开始学习，是否能有所改变。
白雪松如期来到建工学校报道，两周以后，改变一点点发生。校园内禁止吸烟，以前一天能抽掉半包烟的白雪松，现在每周末回家，一周最多抽5根烟。之前的同学叫他去打游戏，他也去得少了。一学习就烦躁的状态也发生了扭转，从基础素描，到在手绘版上作画，白雪松说：“我现在主动想学了。”
在社团活动中收获自信
每周三社团活动日是郝星宇最期待的日子，酷爱动漫的他参加了cosplay社团，和志同道合的同学一起设计服装，探索二次元文化。因为玩cosplay被父母训斥的他，没想到自己的爱好竟然能得到学校的大力支持。
2018年以来，建工学校陆续开设了浮雕社、跆拳道社、园艺社等25个社团，满足学生多元化的兴趣爱好。每学期学生自由选择报名一个社团，每周三为社团活动日，全天开展社团学习活动。
棋盘社学生脱口而出各种棋类的由来、文学社的学生正在打辩论赛、美食社的学生烘焙蛋糕甜品……在学校校园内，中青报·中青网记者看到各类社团活动丰富多样，每个社团都有固定的场地，配有两位指导老师，学生自由发挥创作作品。
走进浮雕社印入眼帘的是一幅6米长的立体墙绘，浮雕的长城层次鲜明、纹路清晰。起稿、塑形、雕刻、打磨，这幅作品的创作者康玟劼向记者介绍，6名小组成员花费了一个学期的时间才完成了这幅立体墙绘。
“我当时没想到这么难，就觉得好看。”新学期初，康玟劼在网上挑选了一幅长城油画作为参照，实际上手操作之后，她才发现由于画太大了，各个部分的比例很难掌握。腻子粉、乳剂漆、水调配的时候，“不是稀了，就是稠了。”康玟劼说自己没什么耐心，做事情不愿意坚持，每每遇到难题，指导老师杨帆会告诉他们要如何处理，身为组长的她咬着牙坚持了下来，现在每次看到自己的作品都觉得成就感满满。
记者注意到，每个社团都张贴着海报，有作品展示区，还放着一本厚厚的材料，翻开能看到社团的规章制度、考核标准、纳新方案、授课计划等内容。学校教务处副处长包丽丽介绍，学校完善社团的顶层设计，形成闭环管理，她翻开记录学生花名册的一页，上面标记了每名学生的签到情况，最后附有请假学生的假条。
每个学期，教务处会对社团进行考核，从学生状态、作品数量、手机摆放等9个方面打分，社团的考核分数直接与教师绩效工资相关联。每学期都会举办一次大型展演活动，评选出优秀社团、优秀社员。
起初，建工学校只有音乐、手工、礼仪3个社团。副校长张丽霞介绍，当时建立社团是因为一位老师在教学中发现，有些学生“吃不饱”，他就想成立社团多给学生教点东西。一个学期结束，张丽霞发现参加社团的学生进步特别明显，于是根据现有条件，学校逐渐增加社团数量，来满足学生的不同需求。
社团慢慢壮大起来，成为建工学校的特殊文化。从事职业教育20多年的该校校长史海祥发现，中职学生普遍不自信，对学习提不起兴趣。而社团恰恰能更好地激发学生的兴趣，一幅幅作品让学生获得认可、收获自信。史海祥感慨地说，看似简单的社团活动搞好了，学生的专业技能、学习能力都能得到很好的提升，学生的精神风貌也越来越好。
育才更要育人
自己的孩子走上职业教育这条路，在家长金世峰看来是一种无奈的选择，他对职业教育有着“学生混日子”“校风差”的刻板印象。
金世峰和爱人考察了呼和浩特市的多所中职学校，结果印证了他的猜测，宿舍脏乱差、餐厅桌椅上都有灰尘，“校长一个劲儿地推销包升学包就业”。
在和家长交流的过程中，他无意间看到建工学校的招生简章，学校开设的专业、就业方向、对接的大专院校都写得非常清楚，“这些正是我们家长关心的问题。”金世峰便来到学校实地考察。
参观完学生的各类社团活动后，金世峰感叹“我要是出生在这个时代就好了。”他说自己从小口才特别好，喜欢演讲、表演，最大的梦想就是成为像单田芳那样的评书演员。他看到美术社团里展出的一幅幅精美绘画作品，“特别震撼，这些画裱起来挂在家里，就是艺术品。”
之后，金世峰进一步咨询专业选择、升学渠道等问题。金世峰的想法代表了很多家长对于职业教育的认知，职业教育似乎是一种不得已的被动选择，是那些难以继续普通教育，却又不能进入社会的青少年的“暂留地”。
史海祥认为职业教育的特点是培养技能型人才，但更重要的是树人育人，他带领全校老师坚持做有温度、有良心、有现代特色的职业教育，坚决不做劳务输出、“混日子”的职业教育。
在这样的教育理念下，注重师风师德、尊重学生成了最基本的规范。留校实习的李铎至今还记得入学的第一天，班主任赵志强让他负责搜集报名表，他说念初中的时候，自己不受老师待见，“去办公室也是挨骂。”没想到现在成了老师最喜欢的学生之一。李铎说，在赵老师的鼓励下，李铎还竞选上了学校的学生会主席。
1994年出生的赵志强在学校已经工作了6年，是学校的人气老师。他说自己善于发现学生身上的闪光点，经常夸赞学生，时常找学生谈心，聊生活聊学习，“学生能看出来老师是真心实意为他好，就愿意和老师亲近。”
其实，最为惊讶的莫过于学生家长，一个学期后，很多家长发现自己的孩子大变样，有家长给史海祥打电话表达感谢说：“这个家伙现在能好好沟通，懂得感恩了。”史海祥认为，人才，首先是人，然后才有可能是才，他希望自己的学生，成为眼里有光、心中有梦想、肩上有担当的人。
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石佳文并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