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角兽黑洞空间站里,陈长安蜷缩在胶囊舱背后,沉重地喘息着,剧烈的心跳声似乎要撕裂胸腔。
还有一个舱室,还有三分钟。
他手里紧紧护着一张相片,相片里是一棵樱花树,树下是他自己和一个女生。这张相片记录了他和她最快乐的时光,却也成了这个世界上最为致命的证据。在这个时代,违背基因准则的爱情,是人们最为不齿的行为。
太空舱内红色的光芒交替闪烁,警报声像是最无助的婴儿在哭啼。空气若有形的丝线般从陈长安的鼻腔抽离,胸腔仿佛在和整个空间站争夺呼吸。这就像是在太空中漂浮着的铁罐头,背向黑洞,无依无靠,孤立无援。
一切都好似在片刻间便发生,当执法者开启舱门的那一刻,他就已然成了瓮中之鳖。探测犬切断了阀门,氧气含量和气压迅速下降,三分钟后若没有接上操作服的供氧设备,自己甚至都撑不到被逮捕,只有死路一条。他已经没有时间去考证在地球上的她,是否还平安无事。
他的耳机里接入了探测犬毫无感情的电子音:“编号0307,陈长安,请立即前往一号舱室与执法者汇合。重复,请立即前往一号舱室与执法者汇合。”鬼才去。陈长安把相片揣进衣服的外兜,艰难地扶着舱壁站了起来。穿上操作服,再另作打算。他边想着,边扭开了下一级舱体的门闸。
门闸大开,一阵风卷着凉意扑面而来,令他一阵恍惚。朦胧间操作台上似乎扎根生长出了一株樱花树,花瓣纷纷扬扬铺满了地板,踩上去软乎乎的。入眼尽是绿意盎然,仿佛又回到了在地球上郊游的那天。他莫名间又感觉骄阳似火,在草坪上汗流浃背。陈长安喘息着,突然打了个寒战。
非必要情况不得损毁空间站,这是执法者恪守的准则。他们操作总控系统降低了前几个舱室的氧含量,又向操作服所在舱室大量充氧,把陈长安完完全全逼入死路。
周围的景象如潮水般褪去,没有樱花,没有草坪。他想往前迈出一步,却迎面撞上了操作服的撑架。扑倒在地,颤抖的双手连支撑起躯体都变得异常艰难。
身处在与世隔绝的太空囚牢里,陈长安遭受了生平第一次高浓度氧中毒。
在这里,他无处可逃。
“啊……啊……”随着口腔逐渐麻木,他连吐字都变得断断续续。趴在翻倒的操作服上,陈长安的肌肉开始出现“自己的想法”,左手伸进右袖,右手在空中挥舞。眼前像蒙上了一层雾,反胃的感觉也随之袭来。
而就在手忙脚乱的时候,相片却从外衣滑落,飘在了一旁。
顾不上那么多,仿佛在刹那间经历了数百年,陈长安终于把自己塞进了狭小的操作服内。空气灌入头盔,顺着呼吸道涌入肺脏,将浓氧裹挟而出,暂时驱走了他脑中的混乱与痛苦。余光瞥到地面上的相片,看到女孩灿烂阳光地笑,令他心头一痛。
上一级的门闸在这时传来扭动的金属声响,陈长安一惊。他抄起相片,望向无垠的太空,内心充满不甘。爱情在这个时代宛如毒品,哪怕是逃到视界线的尽头也无济于事。一切与此有关的人与物都要被销毁。只有几立方米的空间,藏又能藏到哪儿去呢?
“咯啦”,门闸的安全锁轻轻落下。
执法者踏入舱室,却没能找到陈长安的身影。撑架像是最后一根拦路石横在地上,上面的操作服不翼而飞。他站在舱室中央,看着周围残留下的挣扎痕迹,沉默不语。
舷窗外一道光芒闪过,那是物体坠入黑洞爆发的辐射。
执法者猛地冲向窗前,看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不在近处,而在远处,远到天边一般的地方。
黑洞视界。
陈长安携带着那张能证明自己所爱的相片,逃进了黑洞。在被引力无限拖慢的时间中,他和她的相片,随着他一同化为了永恒。
“既然我不能凭借一己之力保护好这段感情,那就麻烦宇宙帮一下忙。”陈长安想。从某种角度上讲,执法者已经完成了他的任务。但从另一种角度思考,执法者已经永远都完成不了这项任务了。
这段爱情将永远不会被抹消,只要黑洞明天还在。
陈凯誉(21岁) 华中农业大学动科动医学院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