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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法国大选以马克龙胜选连任落下帷幕，令担忧极右翼势力坐大的人们长舒了一口气。但是，本次大选暴露出的传统大党衰败、政治极化加剧和选民热情低迷等问题，预示着马克龙的未来五年执政之路荆棘密布。
法国总统选举采用“多数两轮投票制”：第一轮投票如无候选人获得逾半数选票，得票率居前两位的候选人参加第二轮角逐；第二轮投票中获得多数选票的候选人赢得总统选举。因此，观察法国大选需要结合两轮投票的结果来分析法国政治生态的嬗变。
与以往相比，本届法国大选凸显出了三大特点。
一是传统大党严重衰败。4月10日法国大选第一轮投票结果显示，现任总统马克龙和极右翼领导人勒庞，分别以27.85%和23.15%的得票率晋级第二轮选举，极左翼政党候选人梅朗雄出人意料地以21.95%的得票率居第三位，虽无缘进入“决赛”，但极左翼势力异军突起引人关注。最出人意料的，是共和党候选人佩克雷斯得票率跌破5%，社会党候选人伊达尔戈仅得到1.75%的支持票。与2017年大选相比，以梅朗雄为代表的极左翼政党取代了共和党的地位，与马克龙领衔的中间派、勒庞领导的极右翼势力形成新的“三分天下”；传统大党断崖式衰落，自戴高乐时代以来的“大党交替、左右共治”局面彻底退出历史舞台。巴黎政治学院教授巴蒂指出，法国政治生态近年来一直处在全面转型之中，主要原因是传统政党未能与时俱进，从而失去民心；今年的总统大选，标志着法国政坛不再有“制度化”的政党。
二是政治极化愈演愈烈。极端政党的崛起，是所有西方国家都面临的政治大势，但在本次法国大选中表现得尤为突出。首轮选举中，随着两大传统政党惨败，马克龙几乎成为中间派的唯一旗手，其余绝大多数选民则分别流向极左翼或极右翼麾下。投票结果公布后，以微弱劣势被淘汰的梅朗雄公开呼吁极左翼选民“决不能把票投给勒庞”。分析人士指出，梅朗雄的支持者中，超过20%的人选择在第二轮投票中弃权，其余大多数转投马克龙，但他们并非支持马克龙，只是反对勒庞而已。马克龙在胜选演讲中也承认了这一点。
查询多家机构的民调结果，不难发现一个值得注意的现象——马克龙的支持率基本上与选民年龄成正比，30岁以下的年轻人普遍对马克龙不满，50岁以上的中老年人才是他的主要票仓；马克龙的支持者主要来自精英阶层、中产阶级和外来移民，广大蓝领工人、青年学生和低收入者则更青睐极左翼或极右翼势力。政治极化的加剧，折射出法国国内各阶层、群体、族裔之间的利益冲突和关系撕裂，也给法国社会的动荡不安埋下了伏笔。人们也看到，大选结果揭晓之后，一边是马克龙在埃菲尔铁塔下举行庆祝大会，另一边却是很多愤怒民众走上街头抗议示威。
三是选民投票热情低迷。本次法国大选两轮投票率仅为65%和72%，分别创下自2002年和1969年以来的新低。这反映了法国民众对精英政客的愤怒与失望。当下，法国选民对民生问题的关注度，已远远超出了传统意义上对所属政党的忠诚度。实际上，包括马克龙和勒庞在内，此次参选的所有总统候选人都未能在竞选期间就民众最关心的医疗、教育、物价等关键问题给出令人信服的方案。巴蒂教授表示，法国选民就像一群饥肠辘辘的消费者，他们走进面包店想买吃的，却发现店里只有馊掉的面包。尽管过去5年法国经济复苏加快、失业率有所下降，但在新冠肺炎疫情和俄乌冲突等多重危机交织叠加的背景下，法国能源、粮食和生活必需品价格飞涨，普通民众购买力不升反降，社会贫富差距进一步拉大，这些都是导致民众对法国政府缺乏信任的根本原因，也是马克龙必须认真面对的客观现实。
马克龙在本次大选中再次击败老对手勒庞，仿佛是2017年法国大选“情景再现”，但实际上已然是时过境迁。如果说马克龙在2017年大选中巧妙利用了选民对奥朗德执政的失望、对极右翼上台的恐惧，从而以新人身份成功问鼎，那么，他在本届大选中无可避免地成为选民发泄愤怒的众矢之的。从得票率看，马克龙5年前以66%比34%的绝对实力碾压勒庞，这一次他仅以58%比42%的账面优势胜出。此消彼长之间，马克龙的执政根基已经遭到侵蚀。结合本次大选首轮投票的结果看，高达70%的法国选民并未把马克龙作为他们的首选项。
内外交困的复杂局面和左右夹击的政治阻力，都将迫使马克龙政府在未来政策上趋向更加“內顾”和“独立自主”。
内政方面，面对物价上涨、购买力下降、经济下行压力增大等严峻形势，法国新一届政府必将把主要精力聚焦于国内，优先“办好自己的事情”。
勒庞在竞选中喊出了“公平社会”和“法国优先”等政策口号，直击令社会底层选民愤怒的两极分化和外来移民挤占福利等痛点、焦点问题。在极右翼和极左翼两面夹击之下，马克龙不得不努力扭转政治精英形象，更多的俯下身来“接地气”。按照马克龙此前公布的施政纲领，他将大力促进经济、就业、科技、能源等领域发展，重点解决教育、医疗等问题，加快推动绿色和数字转型，严厉打击非法移民，有效维护社会治安，积极实施减费降税和退休制度改革。马克龙在胜选演讲中承诺说：“没有人会被落下，我们将共同努力使所有法国人过上更加幸福的生活。”这既是巩固马克龙执政基础的迫切需要，也是确保法国繁荣稳定的现实目标。
外交领域，推进“独立自主”是马克龙对外战略的题中应有之义，也已成为法国各界广泛接受的“政治正确”。
应对乌克兰危机方面，法国有望引领欧盟回归“理性”。值得注意的是，马克龙在乌克兰危机中凭借“聚旗效应”收获的高支持率，正在由于对俄制裁的“反噬效应”加速回落。面对俄乌冲突，马克龙必将坚持经济制裁与外交对话两手策略，积极斡旋，劝和促谈，不完全随美起舞。法国经济部长勒梅尔一针见血地指出：“俄乌冲突和对俄制裁的代价将主要由欧洲承担，而不是美国。”无论从地缘政治的角度还是经济安全角度看，以谈判方式和平化解冲突，并建构一个均衡且可持续的欧洲安全新秩序，既符合欧盟与俄罗斯的共同利益，也是解决乌克兰危机的根本之策。
大国关系方面，潜艇事件、俄乌冲突等重大事件，都将促使法国进一步站在欧洲的立场突出“战略自主”。马克龙常以法国前总统戴高乐为榜样，敢于在国际政治、安全和经贸等问题上“忤逆”美国，甚至曾撂下“北约已经脑死亡”的狠话。连任后的马克龙，势必抓住法国担任欧盟轮值主席国的有利时机，努力扛起在后默克尔时代引领欧洲走向“战略自主”的大旗。
中法关系方面，过去5年来，在两国元首共同引领下，中法全面战略伙伴关系保持高水平发展，在百年变局加速演进、世纪疫情持续肆虐的复杂形势下，中法关系健康稳定发展的战略意义愈加凸显。马克龙的成功连任，将为中法、中欧全面务实合作带来更多确定性和可能性。无论是在政治、经贸、金融、科技、文化、绿色和数字转型等双边领域，还是在缓解乌克兰危机、抗击新冠肺炎疫情、应对气候变化、维护世界和平稳定与促进全球经济增长等国际议题上，中法都拥有广泛的共同利益，也有相同或相近的立场主张，双方深化务实合作，将为动荡不安的世界注入更多稳定性和正能量。
鞠辉
